记忆中的老宅覃雪娇

西散南国文学
审核|陆悦
编辑|黄传安
图片|网络
记忆中的老宅
作者/覃雪娇
清明时节，一个回乡的日子，牵动了我和老宅的联系。
除了家族大事，已经很少有机会回老家了。但凡有乡土情怀的人，离乡时间久了，一片晚霞，一轮明月，甚至是一片落叶，都能轻易地拨动思乡的琴弦。
烟雨蒙蒙的午后，汽车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灵巧地翻山越岭，路过大大小小的村寨。窗外，潮湿的空气浸透着泥土芳香，云雾淼淼。一条清流绕着农田，绕着村寨，绕过山川，自西向东流，若隐若现，颇有“绿水绕孤村”的意境。我已无暇聊天，只想静静地感受这久违的乡土气息。
“乡下的空气真好，就是路不太好走。”先生边开车边说着。“嘘！听！还有鸟叫声！”我阻止他发声。这时候，语言已经成为一种破坏美感的累赘，我迫切地需要一丝沉静，迫切地渴望融入静美的山水田园中。
在沉思中浑然忘我，幡然清醒已是日暮黄昏。熟悉的村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我的家，我魂牵梦萦的家。
每每回老家，总会出现《回乡偶成》里的情形：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村里老人们还是那张脸，只不过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停好车，我和先生从车上搬下行李，隔壁家的李家奶奶一直盯着我们，似乎在猜想着是哪家的远客。我开口唤了一声“李奶奶”，在她迟疑的表情中自报名字，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邻家的丫头，变成这等俏模样，老婆子都认不得了！”父母闻声早已过来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一下子，我家里热闹起来了。过堂的清风吹响了门窗，似乎也为这难得的热闹时光颤抖了一番。你一言，我一语，乡音不变，乡情难忘。
父母也是中午才回到的。家里很久没人住了，沾上了一层灰。和家人一起打扫屋子，擦擦抹抹，竟不觉得屋里烟气重，反而被扑鼻而来的积聚气味所着迷。高台上，奶奶慈祥的笑容透着陈旧的相框，如在昨日，却已是阴阳两隔。
2013年，父亲拆掉了老宅。老宅实在太老了，变成了危房。从拆房到建房，历时一年。祖母天天盼着，在来年的冬月终于建成了。父亲做了简单的乔迁仪式，祖母乐呵呵地搬进新房，连同她用了一辈子的衣柜、碗柜、箱子、老床。巡视着混砖结构的楼房，一丝丝欣慰和满足在她嘴边荡漾开来。她守着老宅几十年了，新房建成后，她更不愿意离开了。每天早早起来，蹒跚的身影从不停歇，扫扫房子，去菜园锄地、种菜，八十几岁的老人，活出了生命最美的样子。想劝她多休息，那都是徒劳，祖母倔强得像个孩子，且随她去吧。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已是寒冬腊月，父亲拉回了两袋木炭，生怕祖母冷着。祖母麻利地生起了火，还对父亲说：“大老远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拉木炭，你哥哥就在隔壁，哪会冷到我嘛！”不曾想，这竟然最后一面。
几天后的一个严寒早晨，祖母没有早起，11点的朝阳爬到了窗前，落下斑驳的碎影。那天，伯父伯母早早去了田间。隔壁的李奶奶觉得不太对劲，敲门唤了几声，没人应答，这才感觉到大事不好。她把邻居们叫来，又把不远处的伯父伯母唤了回来。推开房间，祖母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然没有了鼻息。
祖母的溘然长逝，对父亲而言是我们不可感同身受的沉重打击，丧母之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形成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痛。“子欲养而亲不待”，祖母孤单地去了，独自面对死神，身边没有儿孙相伴。每每想起，不免黯然悔恨。老家房间里还能看到立着的陈旧的柜子、箱子，这是父亲不愿割舍的信物，也是我童年的回忆。
“你知道这个箱子有什么秘密吗？”我怕了拍箱子上的灰尘，若有若无地问着在一旁扫地的先生。
“什么？”他满脸疑惑。
箱子里除了几件旧衣服，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了。小时候，我极爱这个箱子，这是奶奶的百宝箱。有很多幸福的故事，都在藏在这箱子里。菜园里长着一棵香蕉树，很多年了。香蕉成熟的季节，那是考验耐性的时刻。祖母把一整梭青色的香蕉砍下，严严实实地套进麻袋里，绑好口子，再把袋子放进这箱子里锁起来。那些日子，我每天起床一件事就是问祖母：“奶奶，今天可以吃香蕉了吗？我好想吃！”祖母总是耐心地劝我：“乖孙女，再等等，再等等，提前打开香蕉就更不容易熟了。”等待的日子如此煎熬，但终于还是等到了开箱的一天。香蕉可不是一下子就熟透的，第一天打开，只有一两个香蕉是熟的，我狼吞虎咽，意犹未尽。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在兴奋中等着祖母打开箱子，享受着香蕉的美味。那段时光，等待中有希冀，守候中有惊喜，是我童年里抹不去的记忆。
先生听我神采奕奕地说起童年往事，道了声：“真是个念旧的人，懂得念旧好！”
静静地坐在厅前休息，我环视着整个屋子，我足下的这片小天地正是当年老宅祖母的房间。小时候，我特别粘着祖母，非要和祖母一起睡不可。那时，我半夜起来如厕是不太方便，祖母便点亮昏暗的煤油灯，把我抱到屋外的阳台，面对一片漆黑的暮色，我小小的脑瓜里浮想联翩，常常被幻想惊惧到了。“妞妞别怕，有奶奶在呢！”如今想起祖母温柔的声音，依然熟悉而温馨。
地板底下的空间，本是牲畜生活的地方，建起新房时用泥土填平了。小时候不在乎脏不脏，常常顺着梯子爬进菜园，来到下层马圈里喂马。逗逗蚯蚓，玩玩蟋蟀，还追着小老鼠，毫无畏惧。
不觉间，我已踱步到阳台边上。和老宅一样，新房的阳台和菜园紧挨着。要说记忆最深刻的，要属从阳台摔下菜园的惊魂落魄。小时候常常玩心大起，和兄弟姐妹在阳台上追逐嬉戏，摔下阳台的次数数不胜数，这几乎是每个孩子必然经历的事。阳台并不高，底下是软软的泥土，摔下去并不疼，但是真的吓得六神无主。更大的惊吓还不是这突然的悬空，而是随之而来的倾盆冷水。无一例外，这是祖母泼的，说是怕孩子惊吓过度魂被吓走了，泼了冷水就好了。时至今日，这一做法的理论根据依然还是个谜。
“开饭了！”厨房里传来忙碌的声音。我趴在围栏上伸了个懒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如黛的远山云雾缭绕。暮风拂面，菜园的香蕉树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一切都没有远去。老宅还是原来的老宅，祖母还是从前的祖母……
作 者 简 介覃雪娇，广西百色市田东县人，1987年出生，高中教师，田东县作协会员。2018年开始创作，发表散文、诗歌十余篇，作品发表于《右江日报》等。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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