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那两个被害男童

文丨令狐卿8月4日下午4点，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宣判张玉环故意杀人案，法院最终以“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宣告张玉环无罪。自1993年10月27日被收容审查算起，张玉环被羁押了27年，一共9778天，是国内已知的被羁押时间最长的无罪释放当事人。这两天，公众除了关注张玉环案件的具体细节外，还对宋小女的“中国好前妻”故事津津乐道。但不可忽视的是，这起案件当年是有两个未成年人遇害，如果张玉环是冤枉的，也就意味着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追凶有没有什么新部署？而当年涉嫌刑讯逼供张玉环的是什么人，有没有启动追责？这些都是值得关注的要点，需要舆论和官方更多重视。张玉环无罪获释后与家人抱头痛哭。“梨视频”截图
根据江西高院的判决书，张玉环无罪获释不是找到了真凶，而是因为“在案物证与本案或张玉环缺乏关联”——张玉环手上的伤痕，他哥哥家杂物房作为第一现场都缺乏证据证明。同时认为张玉环的“有罪供述真实性存疑，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存在先供后证的情况。江西高院的结论是，“除张玉环有罪供述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玉环实施了犯罪行为，间接证据亦不能形成完整锁链。”换句话说，江西高院不仅推翻了该院2001年维持对张玉环死缓的刑事裁定，还直接否定了此案的公安侦办——几乎是完全推翻了公安的所有证据，就差没说出“刑讯逼供”四个字了。张玉环被无罪释放后接受媒体采访，说他在南昌进贤县长山晏乡派出所、云桥派出所曾遭6天6夜刑讯逼供。这些写进他的申诉书中，具体方式包括吊打、蹲桩、电击、警犬撕咬等，张玉环还写下了至少八名刑讯逼供者的名字。不过，这些信息还没有权威信源证实，刑讯逼供成了张玉环单方说法。围绕张玉环申冤得以无罪释放一事，舆论形成的一个关注重点是他的前妻宋小女，她被塑造成一位坚韧不拔为前夫喊冤的奇女子，被贴上了各种标签，诸如“史上最佳前妻”等，宋小女“眼中的光”也打动了无数人，让他们感动落泪。张玉环前妻宋小女。“我们视频”截图确实，以死缓罪名承受了27年牢狱之灾，在媒体、律师、江西高院以某种默契下，彻底改写了此案走向，张玉环及其家属有理由高兴。尤其是这种冤案昭雪的戏剧性转折，很能抓住关注度，形成舆论声势。但问题是，就本案而言，仅有宋小女刷屏是远远不够的。在铺天盖地的感动模式下，至少有两个方面的重要状况被遮蔽。一是本案中刑讯逼供的疑云如何得到解释和消除？二是被勒死的两位男童及其家人，谁来关心？张玉环和他的哥哥、前妻宋小女有不少媒体人同情并支持，向外传达了一个讯息：他受到了刑讯逼供。这是一个有待证实或证伪的重要控诉，不只因为它已经被外界理解为张玉环翻案的直接动因，还因为关系到公安的声誉、执法公正、法治社会等问题。不能因为法院对张玉环疑罪从无的判决而不了了之。张玉环和宋小女。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法院以疑罪从无的原则释放了张玉环，他、他哥哥家人、前妻宋小女当然可以高兴。但这一最新判决除了放了张玉环，还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当年致死两名男童的谋杀案成了悬案，案件回到了起点。算时间，已经过了27年，是销案还是继续侦办？这个起码得给被害人家属一个说法。江西高院的终审判决，实际上将南昌警方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一个命案必破的案子到如今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办案人员还背上了刑讯逼供的社会评价。这种情况下，如何判定1993年侦办张玉环谋杀案时的专业作为，究竟是基层办案民警能力不足，还是真的制造了一桩冤案，南昌警方都该表态，不能再沉默。张玉环辩护律师表示将展开追责。视频截图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张玉环的单方面指控，因为当时办案还没有规定要全程录音录像，警方有可能拿不出视频证据，但无论如何，1993年的案件侦办情况，经受了江西高院釜底抽薪般的论断，警方对于法院的论断的回应不可缺少。
当年的这桩刑事案回到了起点，在舆论一边倒地赞美宋小女之外，旁观者还应有这份觉悟：
两名被害儿童的家人要如何消化张玉环的无罪释放？案件重新起波澜，深受创伤的他们又要经受怎样的心理冲击？
满屏的宋小女受到饱含感情的称赞，一般人可以加入到这种赞美大合唱中，为有份申冤成功的宋小女高兴。同时，负有责任的人——无论是当年办案人员还是职业记者——都该有实事求是的理解，此案只是完成了一半的定性，凶手仍然在逃。
对照现实与当年惨剧，假如只是赞美，只是感恩感动，泪水也是廉价。
从谋杀案的角度，随着张玉环释放，它成了前途未卜的历史悬案。宋小女在为张玉环的新生欢呼，但被杀儿童家长的伤痛又被撕开，他们同样应该被重视。
总之，看待宋小女刷屏的现象级舆论传播，除了歌颂坚韧不拔，感动家庭情怀，慨叹世事无常，还要认清它“疑罪从无”的处理思路。
只有这样，才能挣脱煽情，在有所感触之外拨开遮蔽视野的障碍，才能看到张玉环申冤的另一面，是回到原点的儿童被杀案。当年被害儿童的父母家人，将迎来新的艰难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