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口 琴

喜欢上吹口琴,那还是初中时。
好像是上初一的时候,从老山前线下来的几位立功的战士来到五谷城中学作报告,其中一位在报告结尾时用口琴演奏了一曲《十五的月亮》,那淡淡的伤感的旋律,一下子就紧紧地抓住了一个来自农村的少年的心,而且在心里形成了强烈的震撼,两行眼泪倏然而下,因为口琴曲子里透出的孤独、坚强、无奈、悲壮。从此,心里别样喜欢上了这一种小小的亮晶晶的乐器,甚至暗暗神往着什么时候能自己也拥有一把。
上到初三的时候,班里从县城的二中转来了一位姓郭的同学,性格开朗随和,上学时经常带着一把口琴,课余时间就坐在座位上悉悉索索地吹。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每一个举动,却没有勇气开口,要他把这个神秘的玩意给我吹一下,哪怕只是轻轻地吹一个音就行了。终于有一天,他回头看到了我无比艳羡的眼神,很大度地把口琴递给了我:“来,你吹一下!”我简直幸福得要有点晕了,把双手在裤腿上擦了又擦,无比神圣而虔诚地双手接过了口琴,小心翼翼地放在嘴唇边轻轻地吹了一下,那优美的金属音瞬间就触碰到了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我的身体微微发热,竟然有想要飞起来的夸张感觉——这不是矫情,是真的。我不敢再吹第二下,赶紧把口琴还给人家。时日久了,我们俩逐渐熟识了起来,这把口琴就成了我们俩共同的玩具。小孩子家,那时候也不忌讳干净不干净,你吹罢他吹,他吹罢你吹,玩的不亦乐乎。我对口琴有天生的乐感,断断续续吹了几天后,我就能完完整整地吹出很多歌曲了,甚至还能加上节奏分明的伴奏呢!
终于,有一天无意间发现供销社的玻璃柜子里竟然摆放着一把口琴,标价十七块半。好贵啊,那个时间,一个公办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几十块钱!买不起,我就天天去看,好在那口琴还天天放在那里,只要能有机会看一眼,心里还是很满足的。那年五谷城七月会,母亲也来赶会了,我就吞吞吐吐地给母亲说想要买一把口琴。母亲压根不知道口琴是个啥东西,只听见大哥一声说到:“给买上吧,三子玩这个还玩得不错!”母亲没有迟疑,一方面她惯我,二方面他相信大哥的话,硬是从为数不多的几张钱里挑出了十七块钱交给了我。我喜出望外,飞一般地冲向供销社,迫不及待地把那把我看了半年的口琴买到了手。其实啊,那是把别人吹过的二手口琴,人家不吹了就刷干净了装在盒子里卖。但我并没有在意,毕竟这一次,这把琴是实实在在属于我自己了,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疯狂地开始享受吹口琴的快感,只要有点空空,就拿出来吹,而且喜欢在人前卖弄。每一次吹完,我都用牙刷把口琴刷洗的干干净净,用干布子擦干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藏在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回到老家后,就坐在硷畔上吹,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孩子,也像我当年一样用崇拜而艳羡的眼神看着我和我手里的口琴,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无比地满足。说实话,我心里挺感激母亲的,虽然那时间家境那么清苦,但只要是我喜欢的,她和父亲总是能竭尽所能地满足我,使我在同龄人面前不至于处处感觉自卑和难堪。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的有点任性,一把口琴就需要家里卖掉一口袋草豌豆才能买回来啊!
孩子毕竟是孩子,喜欢什么东西快,一旦玩腻了放弃也快。时间久了,对口琴的痴迷度渐渐地降温了,三天五天才偶尔拿出来吹几声。再后来,连口琴都懒得保养了,口琴的边缘开始有了锈垢,部分簧片也没了声音,口琴就那么随意地被我丢弃在炕上、柜子上,谁来了都拿起吹几下,再后来,口琴就不知所踪了,而我也没有在意过。
上大学后,有一次听到广播里传来悠悠的口琴曲《友谊地久天长》,内心深处的某一处柔软的部分再次被触碰,小小的感动过后,突然好想念那把曾经属于我的十七块半的口琴。心里又想省钱再买一把,但这一次我终究没有买。
工作后,忙于工作和家务,笛子送人了,长箫送人了,一个人没事时,还会轻轻地哼起那首口琴曲,但再没有过买口琴的冲动。
这些年,喜欢上了文学的我,渐渐从名利场里脱身出来,除了写写文字以外,我就一个人安静地坐下来喝喝茶,出出神,偶尔听听音乐,让疲惫不堪的神经放松下来。那是一个下雨天吧,当一首《斯卡布罗集市》口琴曲响起时,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孤独,忧郁,伤感,温暖,逃离……瞬间淹没了我,我的感觉也许压根就不是曲子本身的意境,但那独特的口琴音让我刹那间神游.遐想…..我想起女儿买过一把初学者用的口琴,就借来了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吹,一首《妈妈的吻》让我的心防彻底崩溃……
放下了口琴,我拿起了手中的笔,写下了上面的文字。
张景,陕西省延安市吴起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吴起作家协会理事,一个喜欢寄情山水、充满诗情画意的老师。创作了大量诗歌,部分诗歌和散文在《西安晚报》《华商报》《贵州诗刊》《中国草根》《延安日报》等省内外杂志和报刊上发表,有诗作收入《当代诗歌精选》。出版有诗集《涂抹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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