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辐射服评测拍个照、喝几口，一杯奶茶的使命就结束了吗？对有些人来说，夏天的命是奶茶给的，而一杯奶茶是如何折射现代人焦虑的？
情绪茶、续命茶、尝鲜茶、不喝茶，本期节目活字文化四位女同学开了个“茶话会”，盘点生活中的热门奶茶，聊一聊奶茶、糖的历史和广告营销。
从要么不喝要么天天喝，人类沉迷奶茶的“迷惑”行为，剖析当代年轻人的心理、精神状态和消费动因。
点一杯奶茶，边喝边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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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 小雪 阿廖 活字君小天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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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社畜们的续命水
小天：我现在就反思了一下我喝过的这些奶茶品牌，我觉得它们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特别独特或者是特别美味的都是凤毛麟角吧，但是基本上我还是每天都至少喝一杯的。因为我觉得就是奶茶真的就是社畜的续命水，为什么呢？我总结两个关键词，就是甜蜜和自由。
甜蜜这个就不用说了，因为它就是很甜，它从感官上就给了你一个非常直接的冲击力，就是让你觉得，你在非常平庸、寡淡的社畜生活中获得小小的确幸、快乐、欢愉。奶茶的自由之处就在于它真的是会把一种饮品玩出各种不同的花样，你的选择非常多元，你好像在购买一杯奶茶的时候，有一种我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因为你可选的项目太多了，你可以选茶底，包括四季春、红茶、绿茶、乌龙茶、茉莉花茶、养乐多、阿萨姆红茶、茉莉绿、抹茶等等等等，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然后第二步，你可以选冰度和甜度，甜度可以有低卡糖、原料、炼乳、微甜、三分糖、七分糖、八分糖、标准糖、无糖；冰度可以选多冰、少冰、去冰、温热、烫。奶茶的点睛之笔我觉得是小料，奶茶的小料真的体现了我们民族的博大精深、包罗万象：波霸、寒天、黑糖钻、芋圆、布丁、椰果、蒟蒻、蜂蜜分子、爆爆珠、茶豆、咖啡豆、西米露，还包括各式水果粒。
所以奶茶真的给了我非常极致的服务体验，就是我可以去定制属于我的那一杯，这种体验让我觉得我对生活有一种掌控感，我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所以我觉得奶茶和社畜绝对是标配，为什么奶茶能够成为当代年轻人的极富人文气息的一种代表性产品，就是因为它太懂得我们年轻人的需求了。
61：加班的时候最需要奶茶续命！加班特别需要奶茶来调整动态平衡。我发现社畜一般把奶茶的糖度等同于承受的压力程度。比如说，我就会根据同事选的奶茶糖度，判断他们活儿多不多，能不能插队加活儿。如果有人今天喝3分糖，说明他今天工作量还行，我有什么想插队的可以商量；如果是选了5分糖，那我就得琢磨下措辞；选择全糖基本就红色警报了，如果事情不太着急可以缓缓。奶茶，可以说是当代社畜心情晴雨表。
之前小雪和我聊天的时候，说了一个词来总结我这种喝奶茶的方式，说我喝的是情绪奶茶。让我想起一句话：开心的时候要喝奶茶，不开心的时候也要喝奶茶。
不开心要喝奶茶，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丧茶。沮丧的丧。其实最开始丧茶只是一个互联网段子，有个博主说自己想在喜茶对面开一家丧茶，主打的就是：一事无成奶绿 碌碌无为红茶 瘦不下去果茶，口味只有微苦、中苦和大苦，店里还要放满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真的是丧到每个细节里。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QQ空间或者朋友圈放到了奶茶上，喝喜茶or丧茶变相等于一次朋友圈的情绪表达。很早之前我自己写过一篇说这个的文章，就是说：丧这种情绪，开始成为了年轻人的一种政治正确。原来被放在深夜朋友圈的情绪表达，现在已经可以印刷在奶茶上，成为一种社交的符号了。
饮食人类学视角下的“奶茶”
小雪：其实我们对味道的接受、寻求，我们的饮食习惯在根本上是政治结构、社会经济结构、技术结构变化的结果。饮食研究其实包含在历史研究、人类学、时尚史之中，美食体现了一个族群的世界观和审美观。比如说我们和奶茶，本质上源于对糖水的喜爱。我第一次喝喜茶上的奶盖，就想到了小时候干吃奶粉的滋味。首先我们感受甜味的味蕾分部在舌尖，从进化角度来说这不是偶然，对糖的喜爱，是基因里我们“节约蛋白质”，对好吸收的热量的寻求。史前社会人们从采集的莓果、蜂蜜、槭糖浆中摄取糖分，中世纪晚起十字军东征后，欧洲人发现了甘蔗，并带了回去，但是糖从文艺复兴时期宫廷宴会增色的精英佐料变成日常甜味剂，被平民普遍接受应用，其实是建立在加勒比地区种植园经济和与之相辅相成的殖民奴隶劳动剥削的基础上的。当然之后德国发现甜菜根里有大量的蔗糖，1802年建立甜菜制糖厂，我们的甜味获取得更容易了。在《甜与权力》的作者西敏司就说糖是第一个充斥着资本主义劳动生产力和消费之间相互关系的消费品。
本书中我们看到了糖从一件奢侈品化身为工业化生产之商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它密切地与早期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奴隶化生产，乃至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经济关系联系在了一起。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了糖是如何经过一个自上而下的复杂文化过程，一步步地嵌入到了日常生活的肌理之中。
小天：其实我也有到内蒙古一带进到人家蒙古包里面，然后去喝他们本地的那种非常原汁原味的奶茶，然后但是我觉得其口味跟我这种被都市网红品牌已经驯化了的口感是非常不相符的，我会觉得内蒙奶茶的口感很咸、不够宜人、不够温和。所以我觉得我们当下喝的奶茶跟我们国家畜牧业地区的奶茶可能是两个东西，根本不是同宗同源的。
继续追溯我们现在喝的奶茶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像刚才小雪说的一样，其实就是在新航路开辟之后，尤其是自1650年起，糖在很多国家从一种奢侈品和稀有品变成一种日用品和必需品，因为有了加勒比地区的那些国家和地区，比如说牙买加、波多里各等地发展种植园经济，大批种植蔗糖，然后大批的蔗糖就被运送到它们的宗主国，比如说英国，所以蔗糖在欧洲就开始风靡，成为了欧洲的城市无产阶级也就是当时工业革命初期的劳动工人他们热量摄取的主要来源。
这种饮食方式也影响到当时属于英联邦的国家和地区，比如说香港。那么就有香港本地的文化学者回忆，港式奶茶的雏形泥水工人们仿效英国劳工的习惯，每天下午3点15分便停下手里的活，喝一杯用粗茶、淡奶、白砂糖冲制而成的简化版英式奶茶，“擦去手上黄泥，在田沟边席地而坐，饮下生平第一杯奶茶，再嚼花生酱面包，一腹充实，满口浓香”。这种喝港式奶茶的习惯就慢慢地又风靡到了中国大陆。
港剧中的茶餐厅场景
其实我记忆里面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2010年左右，那时候比较风靡的还是港式奶茶，就是丝袜、鸳鸯或者是咸柠七、柠蜜等，那么我认为，任何成功的产品输出应该都是一种文化输出。在我们文化等级观念里面，港式文化一直代表的都是新潮、流行或者是高级感，比如说我们现在经常用的美图秀秀，它还有一种滤镜就叫“港风滤镜”，它就是走一种复古、都市、霓虹灯那种非常炫目迷幻、光怪陆离的色调。我们小的时候看的一些港剧，经常有在街头巷角喝一杯奶茶那种场景，我觉得港式奶茶就代表了香港的一种中西文化、高档与庶民、权力和游散、繁忙与休闲的很混杂的一种都市精神。那么随着这种港式流行文化，它逐渐地在中国大陆的式微和衰落，所以港式奶茶也随之慢慢地淡出了。
我觉得现在中国大陆风靡和流行的这些奶茶，应该都是台式奶茶在互联网世代的一种衍生物。因为台式奶茶是第一次在奶茶里面加珍珠的，它的诞生其实是很偶然的，它是台湾的某个夜市上的奶茶店里的女工，偶然把木薯粉所制作的像芋圆的东西加入了奶茶中，然后就变成了一款特别畅销的饮品。但是我觉得台式奶茶在大陆风靡，其实也随着是台湾的流行文化传播开来的。比如说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看偶像剧《流星花园》《爱情魔法师》《命中注定我爱你》等，里面就有很多喝奶茶的场景。
台湾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中喝奶茶的场景
那么现在就流行文化而言，大陆已经变成了整个大中华地区的中心区域，所以我们现在喝的就是我们大陆最近几年兴起的牌子，比如喜茶、奈雪的茶、鹿角巷之类的。
奶茶何以成为网红？
小雪：其实广告商不满足于介绍产品，而试图打造产品的形象和意义，同时也就打造了消费者形象。从单纯的营养意义到快乐主义自我塑造。像可口可乐在一战时期受美国士兵欢迎，被赋予爱国的形象，在世界其他各国化身解放者和英雄的标志，年轻人争相购买，但是西方的共产党派把可口可乐作为资本主义的象征，说喝可口可乐会导致阳痿或掉牙，是违禁饮料。后来的事儿咱都知道了，果然欢乐肥宅水让人丧失斗志。广告让消费社会不得不快速对食品进行创新、标准化和多样化生产。
鲍德里亚认为工业文化、媒体和永不停息的宣传潮流产生了伪需求。目的就是阻止批判性思考，将所有社会阶层都纳入资本主义体系。作为消费者，我们在更深的程度上经历感受着一些矛盾。社会学家阿兰沃德研究上世纪60年代末至90年代英国女性杂志食物推荐和食谱，发现了“味道的四重矛盾”：健康与放纵的矛盾、经济与过度饮食的矛盾、方便与精致的矛盾、创新与传统的矛盾。这些矛盾构成了现在的结构性焦虑，这些矛盾是不确定性的参数，容易产生愧疚和不安。我觉得这几种矛盾心理我都体会过。
小天：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们自我确认的方式就是来自于日常消费，就好像我购买的东西就构成了我本身。前不久大家在电视剧《三十而已》里看到了那张非常著名的阔太们拿着爱马仕包包合影的截图就说明了这一点。就是背爱马仕顶配包包的，她就是一个所谓old money，就是说“我家从祖上就是阔的”；还有new money，暴发户什么的；那么背香奈尔包包的呢，其实只是中产，或者用王思聪的话来说，“兜里有两个钢蹦”。这种这个时代你要通过你购买这些东西来确认你自己。
当我买奶茶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举着这个奶茶拍照、发朋友圈或者去网红奶茶店打卡，我就觉得我就要做所有最庸俗的事情、我最鄙夷最看不上的事，但是我就觉得就是很爽，它有一种很直观的快感，让我觉得我站在了奶茶消费链的顶端，或者是某种食物链的顶端，可以睥睨底下所有的人。满足当代年轻人的消费欲望和自我认同的快感，可能就是奶茶成为生生不息的网红的重要原因。
我觉得这些奶茶品牌可能也已经捕捉到了大众的某种矛盾心态：一方面想喝，一方面又畏惧，觉得不健康，或者说，最主要的是怕长胖。我觉得一杯奶茶也可以折射当下人的核心焦虑：社畜们非常需要它抚慰我的情绪，但另一方面现代社会所建构的这种审美霸权和价值观又在撕扯着社畜们的心——就是说你要瘦、你要精致、你要吃健康的食物、你不要接近过分美味的食物，这样会放纵你的味蕾，然后你会成为一个纵欲的人。对不自律的种种这种道德上的批判，会让人陷入二重矛盾之中。
所以你发现现在的奶茶店，他们就是会推出低卡糖系列产品，冠之以名目繁多的一些称谓，其实就是说这杯奶茶中的糖是零卡路里的糖分，它会让你感受到有甜味，但是他不会增加你身体的负担、不会让你肥胖。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新的营销上的骗局，因为就我将近30年的生活经历来讲，美味和健康很难兼得。所以我觉得一杯号称自己是零卡路里的奶茶，就是恰如其分地呈现了这个时代我们既想要泛滥自己的味蕾和情绪。又不得不收着小心翼翼地去迎合时代的审美规则和游戏规则的当代人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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