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狗事:你的守望比岁月更长

总会有一些空白
让人猝不及防
这是蜀国的傍晚,天上堆着厚厚的乌云,帮我蓄养着雨水。
先生,对不起,今天我才知道,你比小黑先走了。其实我早就直觉到的,那是在三月的某一天,你确然是来和我告过别的。可是,今天的证实依然让我震惊!让我更震惊的是,我原本是早可以知道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进空间看一看呢?!
今天,我从2007年开始,一路看过来,复习你的摄影作品和文字作品,也复习我们近十年君子之交的风轻云淡,直到看到粉丝们为你留下很多很多纪念的文字……
那些茶道,那些禅境,那些佛缘……我相信,上帝是专门派你来点悟人生的……
这首写给你的小诗,我写得很谨慎,怕诗语成真。没想到,你果然是看不到了。
我不能说 整个四月 我站在窗前 看旧了一树的新叶 看落了一树的枯叶 对此我深怀内疚 整个春天 我在约定里 等落了满径的花 守长了蜀国的夜 也没有你的消息 那么多鸟儿在歌唱 我不能说 它们在诵经悼亡 我更不能说 在一片落叶的叹息中 听到了你的名字
先生,我确然相信诗歌是有灵性的了,更坚持只写人间美好。今天,我心情的天空被一场雨水湿了又湿了,便把你的小黑和虎妞请到别院里来,温暖此生记忆……

你的守望
比岁月更长
农 庄 狗 事
不知哪根筋搭错,和朋友合伙到乡下弄了块地,搞了简陋的房子,号称农庄。农庄偏僻,两三里外无人家,四周尽是荒野林地。伙伴们也不常住,安全也就成了问题。于是就养狗当保安。农庄先后养过很多只狗,现常驻的卫兵就是小黑和虎妞。
小黑是邻居老张的,论籍贯在德国,出生地在沈阳某警犬基地,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人称狼狗)。小黑年轻时是标准的美男,体形高大,肌肉硕健,气势威猛,霸气十足。小黑有高贵的品性,除了主人外不向任何人摇尾巴(狗摇尾巴是向人示好),别人给它东西,坚决不吃,只有经过主人之手给它才吃。
在农庄方圆几公里地里,小黑是动物世界的王者。在它的领地里,附近村庄任何土狗、杂狗都不敢入侵。有时主人带它去村庄,所有的狗见它就躲,威风凛凛,名扬整个下杨村。因为有小黑在,附近农民也就有顾忌,不敢擅自进入农庄挖笋、砍树什么的。有一回,有朋友带了一只大型金毛公犬来农庄。小黑一见,上去就扑倒对方,死咬其脖子,主人老张紧拉链子都扯不开,一个劲打它叱它,直至对方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认输才松口。那朋友只好赶紧把那金毛犬带走。当然,如果是母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今年,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型公犬误闯农庄,小黑尽管年迈牙松,还是把它给结果了。这是动物世界的法则,老虎、狮子、猴子等种群都如此。萨特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们的老祖宗早说了,道法自然。我们人类不能以人的观念去看动物的行为。
和所有雄性动物的王者一样,小黑也有霸占其它母狗的本性,经常到附近村庄寻欢作乐,村庄里不知有多少狗是它的子孙。为此,它还闹过许多次冒险猎艳的绯闻。有一回,小黑失踪了,老张和我都着急,派人去附近五里地内找,十多天不见踪影。金华人有爱吃狗肉的习惯,我们都担心小黑凶多吉少。到了第十七天的一个下午,老张突然兴奋地喊着: 小黑回来啦!小黑回来啦!我出去一看,只见了它明显瘦了一圈,戴在脖子上的项圈也不见了。我和老张分析,极有可能是它出去偷欢之时被人逮了,见它品种好,被羁押收养,但小黑就是不屈,硬是饿着身子让自己瘦下来,然后挣脱项圈和铁链逃回家。我瞬间被这家伙感动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节和精神啊!
狗的心思我们人类不懂,但我相信,小黑是思念主人、向往自由才历尽艰辛回家的。
相同的经历小黑后来又演绎过一次,只是逃回来的它一条后腿有点瘸了,走路一拐一拐。是被人打了?(狗交配时有个特点,公母狗的身子连在一起分不开来,很容易被人打。以前农村常有外村的公狗到本村偷欢而被打死炖了吃的例子)还是它寻欢作乐时的姿势不对,动作过猛给弄脱臼了?不得而知。但过几天它又会自愈,从此成了习惯性脱臼。因此,每当见它一瘸一拐时,我就笑话它:小黑,你又去哪干过好事啦?它总是装听不见,看都不看一眼。那意思分明是:我的事,用得着你管!你们人类还不是一样?
小黑在农庄是自由自在的,有一片广阔的天地任它尽情巡行、寻欢(许多城里人养大型犬在家,其实是很不狗道的),但小黑的命运又是曲折的,由于老张全家去国外长期定居,它离开了农庄,被寄养到了别处。狗有天性,就是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小黑虽然没有沦落到丧家之犬,但它离别了主人,无疑是郁闷的。不知什么原因,前年小黑又回农庄了,由邻居喂养。这时的小黑瘦骨嶙峋,垂垂老矣(狗的年龄十岁相当于人类70多岁),虽然威风尚在,但那种霸气已经退去,也可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矣。
归来后的小黑和我的虎妞作伴,由于没有了真正的第一主人,它也放低了原本高贵的姿态,每次我的车子一到,它俩就冲过来围着我的车迎接我,小黑也就跟着进我的屋子东嗅嗅西闻闻,找吃的,我就喂它狗粮。终于有一次,从不向人摇尾巴的小黑,向我轻摇了几下尾巴……
再说说我的虎妞。虎妞是小黑的女儿,是小黑和一只纯种母性德牧所生。它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是2010年5月,才三个月大,一副俊秀、机灵模样,我一看就喜欢。它很乖,到家后就到处走,一点也没有陌生感。记得当天晚上我要把它带回城里,当我抱着它到停车场把它放下时,它突然就往屋子方向跑了。我追了过去,它已经蹲在自家后门口了,我想抱它,它又很灵活地绕过屋子跑到前门去了。我心喜:这小东西,才来第一天就知道这是它的家了,好样的!这一定是只有灵性的狗,和我有缘,和农庄有缘。
由于我不常住农庄,我把它委托给乡邻老吴养,但它从小明白,谁是它的第一主人。按理,老吴天天喂它,应认老吴是主人,但这狗脾气,只要我一去,还没走近它,它就欢叫,去解它的链子的时候,直往我身上猛扑,没有一二分钟时间对它安抚一番,它就平息不下来,等到一解开链子,它就欢快地往自家跑。
最让我难受的是每次我要回城的时候,它就追着我的车子跑,没办法,我只能掉转车头往回,把它套上铁链才能走。这时,它就对着天汪汪地叫几声,不知是表示对我的不满,还是有其他话说。后来,它渐渐习惯了,每次我走,它就送我上车。我跟它说:妞,我回去了,你好好呆着吧。它就乖乖地沿着小路回老吴的住处。其实,它越听话,我心里越难受,就像自己的孩子,越优秀越乖,越让人疼爱。
狗就是这样,对主人的忠诚是始终如一的。日本有个电影叫《忠犬八公》,是真实的故事,名扬世界。其实,忠诚就是狗的天性。儒家文化以犬、羊、虎、马来宣扬“忠孝节义”,忠以狗为代表,孝以羊为代表(跪乳感恩),节以虎为代表(古人认为母虎一生只从一公虎),义以马为代表。以动物来教化人类,也是一种特殊的教育方法吧。
人和狗相处久了,会有一种默契,相互感知感应。狗不会说话,但它听得懂人话,并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它不仅是你的良伴,也是个好帮手。有一年,屋里进了老鼠,我放了只铁笼子诱捕,三天后我进屋时发现这贼鼠已经中招了。我提起笼子正想结果它,突然老鼠从笼子底部锈蚀松脱的缝隙里逃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还未成年的虎妞一个虎扑,一口就咬到了老鼠。那鼠吱吱哀叫,虎妞就松口;老鼠又逃,虎妞又咬。三番几次被戏耍,那鼠辈就呜呼哀哉了。有一天晚上,虎妞在门前草丛狂叫,我打着手电出去一看,一只刺猬卷成了一团球球,一动不动。面对浑身是刺的家伙,虎妞只有吼叫,下不了嘴。刺猬是保护动物,我拉回虎妞,把刺猬放生了。
这样的趣事很多,都出自狗的天性,但狗与人同欢乐、共悲戚的事,常人是难以理解的。虎妞会唱歌,这是事实。我有时兴起会吹吹笛子、葫芦丝什么的,它就跟着呜呜地叫,声音有高有低,虽不成调,但它确是和着乐器,为我而歌,为它而歌,为快乐而歌。我曾经在城里养过一只狗,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我回家中,那狗一见我就趴在地上了,眼神黯黯地看着我,不叫不闹。我明白,狗看出我的悲伤了。狗无言,却有情。

记得有首流行歌曲这样唱道:我欢乐着你的欢乐,痛苦着你的痛苦,悲伤着你的悲伤……这情感,不仅人与人有,人与狗之间也有。

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年我因故三个月没去农庄,等我去了下车的那会儿,虎妞狂奔着过来,前肢扑在我怀里呜呜地叫,眼中含着泪水。瞬间,我也落泪了。邻居说,这段时间虎妞一直闷闷不乐。我明白,虎妞不仅有和我的三月离别之苦,它也一定感知到我经历了一次身体的磨难……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狗有狗道。人类有人事,还专门设置了一个扯蛋机构叫人事局。这些混账的事情,狗不需要,它是无政府主义,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狗能懂人话,按人的意志去做一些事情,但狗的事人大多不能理解。人和狗毕竟不是同类,人不能以人类的思维方式、伦理观念、行为法则去看待狗,要求狗。我最反感有的人对着自己的宠物狗喊“儿子啊!女儿啊!”什么的,甚至和狗同床睡觉。人就是人,狗就是狗,你这才叫混蛋。至于有的人给狗穿衣服、理毛发、化妆、吃避孕药什么的,都是荒唐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用人道替代狗道,才是真正的不地道。

人和狗共同生活在地球,它是人类的忠诚伙伴,但地球是个多维空间并存的星球,各种动物都有其天道可循。当今自然界最难解的奥秘就是生物体的生命信息。狗能看见的东西,人不一定能看到;人没听见的声音,狗能听到。有科学证据证明,大象所发出的低频声波,人类根本听不见,但象群在几十公里外就能接收到这种信号。农庄里的小黑和虎妞有时会突然围在一棵树下狂吠,眼睛紧盯着树上的什么,我去看了,树上什么也没有,但他们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死死守着不走。虎妞有时好好地趴在我的大桌子底下睡觉,突然就冲出屋去叫喊着追赶什么,可我什么也没发现。狗的感知感觉,我们不得其解。有一位高僧曾跟我说:佛教、道教都认为,狗能破五行。也就是说,除了人所感知认识的金、木、水、火、土五大类物质之外(中国古人把世上万事万物都归为阴阳五行),狗能突破五行,感知认识到另一个世界或另一个空间的存在。这也是狗的神灵之处。人虽然是智慧的高等动物,但在某些方面,狗也许比人高明得多。去过西藏的人都知道,拉萨街头到处是狗,它是被当作神供奉的。

狗按照自然法则生活着,有它的本能,有它的逻辑思维,有它的情感,有它的多维世界。

狗和其他猎捕动物一样,领地意识特强。除外面的狗不允许入侵,农庄内部也有区域界限。邻居养了一只土黄狗,平时在离我们房屋百米外的屋子里由工人代养,小黑、虎妞就不让这黄狗到我们屋子这边来。但是,如果狗的主人在农庄,它们又允许黄狗下来在它自家房前屋后活动,主人一走,那黄狗又不敢下来了。

狗有森严的等级制。公狗小黑无疑是首领,有事它冲锋在前,用餐享受它有优先权,其他狗只能乖乖地看它吃剩才吃。但也有例外,如果我在,喂食时虎妞可以狗仗人势,她先吃。如果小黑想分一瓢羹,她就对小黑骂骂咧咧,小黑也就表现出大丈夫的气度,让着她。农庄曾养过一只母性德牧,叫小虎,小虎怀孕了,是小黑的种,怀孕期间,小黑就一直让着小虎先吃。小虎是农庄公养的狗,没有实际主人,不仅在狗中做不了老大,在人面前也显得卑微,谁对它好就跟谁。更好玩的是,每次我们去农庄它就会叼根树枝或石头前来迎接,大概就是想取悦于人吧?农庄里还曾有只狗,叫黑豹,是虎妞的女儿。黑豹全身乌黑,很漂亮,也很聪明,但它是晚来之辈,所以也没地位。黑豹也是没有实际主人的狗儿,按我们人类的理解,黑豹既然是虎妞的女儿,我才是它的主人,但在狗的世界里并不是如此这般。黑豹也想极力讨好我,可是它妈虎妞有意见,如果我对黑豹亲近一点,它就教训它女儿。狗儿们的这种伦理关系就是狗道,我们无法理解。

和人一样,狗也有生老病死,但一切都由自己搞定。虎妞曾两次产崽,第一窝产九只小狗,第二次产八只小狗。临产前,我们特意给它准备了产房,铺了地毯,可它不满意,两次都是在伙房土灶台后的火塘角落里完成繁殖后代的任务。它不需要人帮忙,也不需要别的狗作帮手,自个儿把一切都解决了。想想我们人类,妇女生产时最不济也得找个接生婆,大部分都去了妇产医院,还要养月子。如此一对比,从生物进化的角度看,人不如狗。

上述种种表现,狗和人类有近似的道德行为标准,有的甚至合乎儒家思想的“礼、义、仁、智、信”。经过人类驯化几千年的狼渐渐变成的狗,也许将来会越来越趋向于人的行为是非标准,不知道这是狗的进步还是狗的悲哀?

狗虽然有忠义、通人性的特点,但它的基因里还是有狼性的一面。农庄里的小黑和虎妞,对农庄全体成员和外来的客人都是友善的,但也不能惹它们,否则也会发威。小黑和虎妞也曾干过几起血腥的事情:有一次,它俩闯入附近村庄,把村民养的一只羊给咬死了,我们只能赔钱了事。有一年的下雪天,小黑把乡邻老吴养的十几只鸡给咬死了,但它的目的并不是想换换口味吃顿鸡肉大餐。在农庄的动物世界里,更多的纷争是不断上演的猫狗大战。常有不识相的猫误入,狗就奋起追击,猫无路可逃,就使出看家本领上树。猫在树上蹲着,欺狗不能上树,那意思就是“有本事你上来”,而狗就守在树底下狂吠,骂它:“有种你就下来!”这种情况会相持很久,有一次虎妞就跟猫过不去,把猫困在树上三天两夜,结果不得而知。但更多的结果是猫或侥幸逃脱,或被狗逮着咬死。这就是动物界的丛林法则。

不管怎样,农庄因有小黑和虎妞的存在而多了份安全感,也给大家增添了几多欢乐。俨然,小黑和虎妞是农庄重要的成员之一。而今,小黑垂垂老矣,骨头也啃不动了,总是懒懒地躺着,繁殖交配已力不从心了。虎妞则像个中年妇女,爱撒娇,争宠,还时不时对小黑或别的什么骂骂大街。然而,如果没有这几位忠实的伙伴,农庄也就少了几分生气,多了几分落寞。

人和狗是相互依存的,狗是人的忠诚良伴。有爱狗人士曾说:“不曾养狗的人很难想象与狗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快乐,养过狗的人则无法想象没有狗的日子该怎么过。”

每当我与虎妞徜徉在黄昏的松树林,或面对开阔的湖面一起凝望,或冬日踏雪于湖岸,或在我喝茶看电视写字的时候,它总是在一旁乖乖地守护着,我总是满心的欢喜。而每每读到古代文人写与狗相关的诗句时,便觉得自己与古人的情怀相通。“荒径已风急,独行唯犬随”(宋·梅尧臣),“犬喜人归迎野路,鹊营巢稳占低枝”(宋·陆游),这种情景,我都亲身感受过。当然,我更喜欢的是苏东坡那种“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的豪迈与洒脱。

我希望,小黑能多活几年,虎妞后继有狗,农庄继续有狗的守护,而我们则多一份欢乐,也多一点心中的牵挂。
回 音 壁
这是蜀国的傍晚,天上堆着厚厚的乌云,帮我蓄养着雨水。那些茶道,那些禅境,那些佛缘……先生,我相信,上帝是专门派你来点悟人生的……我确然相信文字是有灵性的,更坚持只写人间美好,愿先生安息!

赞 (0)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