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守岛英雄》导演袁俊平:我就觉得这个戏不能排油腻了

■ 本期轮值毒叔■
■诸葛奇谭·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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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油腻,将主旋律青春化
谭飞:欢迎《守岛英雄》的导演袁俊平来到《四味毒叔》。
袁俊平:你好,谭飞老师。
谭飞:所以今天就聊聊《守岛英雄》,《守岛英雄》这件事听起来很孤独,是我们眼里日复一日的平常生活。那么故事性很弱,你在创作的时候就是怎么样去克服这一点来实现戏剧化?
袁俊平:确实您说的这个事儿是存在的,就是因为我觉得王继才和王仕花这两个人,他们之所以我们现在把他叫做英雄,其实并不是在于他做了一个特别伟大或者是一个特别惊天动地的事情,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时间成本的事儿,就是你每天在做,但是这个事儿是持续了32年,就是每天在巡逻,每天在查看海况,每天两个人孤独的相守。王仕花上岛还要再晚一些,那个王继才在上面的时间要更长。就是在这么长的一个时间里头,它积累了这个事情的伟大,而不是它单个事情的伟大。但是您说的关于戏剧性的问题,就是如何在他32年平凡的生活中来提炼戏剧性?我觉得更多的是要占有他们生活的素材。后来因为我们的编剧也上了开山岛,包括我们当时也采访了和王继才、王仕花非常熟悉的那个《光明日报》的郑记者,他和王继才是非常熟悉的,还讲了一些他们生活中相处的事儿,包括跟他们在一起喝酒的很多事儿。那些事儿听起来就比普通的报道和通讯里面出现的王继才的那个比较单薄的人物形象就不一样了。包括这个岛是因为到了90年代,很多地方开始搞开发了,有的人想在这儿来做一个比如说一个夜场或者什么这样一个东西,有老板来找王继才来谈,后来两个人发生了冲突,这也是有戏剧性的。我觉得这些都是我们在戏中节选的他的一些生活的片段,但是也是从他整个的在岛上这32年人生历程中去选出来的,所以说我觉得就像刚才说的,就是关于占有素材和素材的筛选可能是更重要的一点。
谭飞:就实际上你们做了大量的案头准备,是从所谓的坚持中看到了细节的深度。
袁俊平:对,我觉得就是这一点是非常非常重要。另外一个就是与他亲近的那些人,特别是对于他有真正了解的那些人,他们的嘴中描述出来的王继才是会不一样的,那是真正的有温度的有血有肉的。
谭飞:因为这个《守岛英雄》这个题材其实更适合纪录片的方式,那你觉得纪录片跟话剧的最大区别在哪儿?
袁俊平:我觉得是这样,就是纪录片我们也看了,因为王继才没去世之前就有一些报导他的影像资料了。我觉得话剧这个事儿就我们可以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深邃一点,它还不仅仅是他普通的生活的描摹。话剧是不是更能把这个人物他的这几十年的历程、心灵感受的不同演出来?你会在这个两个小时的时间,看到他整个从年轻的时候到他五十几岁离开,那整个三十年的心态、心情,对岛的看法,对于夫妻两个人关系的看法,对于家庭的看法、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很多不同。当然我们本身这个话剧它也是一个顺序式的时间,一个编年体的一个东西,我觉得这个非常清楚,就是王继才的变化和他这个历程,我觉得可能和纪录片它是不一样的。另外一个对于人物的内心,我们去理解他,去感受到他人物内心的那些东西,我觉得话剧的表达也可能会更深一些。
谭飞:那你跟这个编剧要在两个小时内反映他32年的人生,怎么做取舍?就是怎么样选择这个素材,哪个要哪个不要,就是他一幕一幕的安排的标准是什么?
袁俊平:其实我们这一次有一个选择,包括编剧的选择也是这样,就是我们其实在写王继才这个过程当中,写他相对比较年轻时候是占了大多数的篇幅,他40岁45岁以后的篇幅相对比较小,我觉得这也形成了这个戏的一个特点,因为主旋律的戏往往比较凝重,往往会让人觉得有一点点更多的教化的意义在里面,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个戏排的是比较清新的,我们用的演员也很年轻,我们演王继才和王仕花的两位演员也很年轻,那么我们对于演员的选择和整个这个戏的选择上,我们大部分的眼光和笔触放在他更年轻的时代,那么当然也有他的中年时代。但是我觉得这个戏有别于其他戏的,那我就是讲他很清新的青春,它和普通的主旋律的戏,在观众看来观感可能会有一点点这样的区别。
谭飞:就青春和清新这四个字我觉得是挺有意思的,因为原来可能想到一个孤岛英雄,就是很艰苦,然后就是特别凝重,结果你们还用清新和青春的视角去观察,可能这个正是现在很多所谓的主旋律的话剧、电影、电视剧追求的一个方向。
袁俊平:是,我觉得反正就是不能跟我们这个岁数一样,不能排油腻了这个戏,不能排油腻了,现在看起来还好。
谭飞:还好。
袁俊平:不油腻。

主创共同坚守,不负信仰的力量
谭飞:那再说到它的舞台感,因为都知道这个岛孤悬于海外,不大,就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袁俊平:对。
谭飞:但你说它真实生活中那么去拍很震撼,但是舞台上你怎么展现这种空间感?就那种孤岛感怎么去展现?
袁俊平:现在是这样,就是我们是两个方式,第一个我们整个的舞美空间设计是两个主要的元素,第一个是转台,本身它那个地方就很小,确实也很小,那么通过转台的旋转来展现了它岛上的各个地方,它有的是他们的居家的生活区,有的是他巡岛的那个悬崖峭壁的那一块,有的是他去采牡蛎的那块等等,这是一个空间的转换。另外一个也只有大屏了,就是通过大屏和整个实物的对比来展现这个东西了,另外一个恐怕也只有所谓的海声、海浪声、水声这些,我觉得在空间表现上还是相对比较常规的方式。
谭飞:那么再说到有一次演出结束后,你们的演员回到后台,什么话不说,抱着就痛哭,你还想得起那天那一幕吗?
袁俊平:他们好像被感动是有很多次,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次王仕花来了,是在具体的日子我忘了。王仕花来了以后,她一见到就是扮演王继才和她自己的演员,她就很激动,然后马上就带着我们的演员也会非常非常激动。那天在看戏的时候,王仕花一直在流眼泪,那么我觉得她是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她的爱人和她一起共同生活的那些年。我想这个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她心灵的一个慰籍,因为有了王仕花在场,当然会对我们演员的心理造成压力,但也会造成一种很兴奋的那种东西的。
谭飞:冲击感。
袁俊平:冲击感注入,所以那天的细节很好。他们也会调动自己的很多东西,他们演出结束之后,因为王仕花本身也不是一个特别会表达的那种人,后来王仕花就和我们两个演员抱在一起,没有讲什么话就是眼泪哗哗的流,甚至是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色的有一些演员在旁边也会(流泪)。我想是因为他们确实是感受到了人的伟大、人性的坚持的伟大,信仰的伟大,这是真的。
谭飞:因为坚持和信仰这两个词说起来容易,你要是真的去做,特别特别难,所以我相信就是当真实的主人公出现在观众席上,对演员的冲击力是非常巨大的。
袁俊平:我想不仅仅是对演员的冲击力,对于我们的这些就是做幕后的,甚至是那一天来看戏的所有观众的冲击力都是很大的。

平凡中的浪花,浪漫与诗意的曙光
谭飞:而且其实在生活中很平凡的一个人,她如何做到那种伟大的?所以这就说到对演员的调教上,因为刚才你也说了演员做了很多准备,那么我想具体问一问,作为导演的层面跟演员的沟通交流上面,在这个戏上有什么特点?
袁俊平:我觉得是这样,就是年轻演员有年轻演员的优势,他不套路,不程式,不油腻,刚刚我们讲的这都是我们喜欢的东西,但是他在扮演中老年王继才和王仕花的时候,当我们这个戏要升华的时候,他们怎样能够演出人物的力量?这个是可能是对于他们比较难的。就是因为他们怎么样能够调动自己的内心,要让自己的内心和当时那个年纪的王继才和王仕花要同步,这个是难的。其实具体的在排演的过程当中,怎么排调度、怎么来走位,这些都是一个简单的事儿,但是真正要唤起他内心的那个东西,我觉得还真是功夫在诗外。
谭飞:就这种情感的深度和厚度。
袁俊平:对,而且并不是仅仅是通过排练场去完成的,我觉得排练场恐怕只完成了30~40%的任务。更多的那些任务是在随后的,2019年因为《守岛英雄》演了50场,在这50场当中,我们演到第50场的那一场和第一场,我觉得肯定有非常大的区别,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时间的力量体现在了王继才身上,也体现在了演员表演的上面,就是最终它那个所谓我刚才讲的人物的力量和对于人物的升华、人物的重量,都是通过慢慢的排演和慢慢的演出,慢慢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的。
谭飞:所以从1~50~100,演员在这个过程中也在成长、也在历练,也在真正的进入到这个角色和理解他。
袁俊平:是,而且看的是非常明显。
谭飞:那我们再说到剧本,在开始策划、开始写初稿的时候,就想过比较浪漫主义的倾向吗?也想到为王仕花也加点有趣的情节什么的吗?这个方面你给介绍一下,有哪些有趣的情节加到里面来了?
袁俊平:就比如说在生孩子的那场戏里头,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些是我们加出来的,就是因为80年代在没有任何接收条件的情况下,而且双方都不太懂的情况下,要生个孩子,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所以我们也设计了王仕花在生孩子之前,就给王继才交代后事了,家里的这个。
谭飞:就留遗言了。
袁俊平:对,谁的钱没还,谁的一瓶醋要还掉,等等。这个其实就是那些艰难生活中的那些亮色,包括到了第三场的时候,就是两个人在这个岛上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因为岛上它一直几乎是寸草不生,那么当苦楝树那个东西发芽了以后,他们俩会有一些对于这个新的植物的诞生、对生命的成长,内心的激荡,这个我们是有的,包括这也是取材于真实,但我们用上了,就是王仕花曾经给王继才唱过《最浪漫的事》。
谭飞:那歌还真是挺好听的,一会儿音乐可以响起。
袁俊平:对,那歌在我们这个戏里面也用了,那个演员也是面对面的唱了。所以我觉得这都是在那些特别平凡的生活中的那一点点浪花,但是我觉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浪花,才让他们的生活变得不那么苦闷,变得有一些亮色。
谭飞:对,其实生活中的浪花是最浪漫的。
袁俊平:是。
谭飞:是让人感觉到暖意和爱的。
袁俊平:而且是特别朴实的。

黑暗中的光明,大时代下的小人物
谭飞:那么就是刚才我们也谈过,就是现在主旋律的一个新的倾向,包括影视剧中,比如表现大时代与小人物的关系,小人物也是伟大的人物。
袁俊平:是。
谭飞:他们还有一些细节,改变了原来那种口号化,符号化,甚至脸谱化的情况,那么你怎么看这种变化?你认为现在的观众爱看什么样的主旋律人物?
袁俊平:我是本身也拍电视剧,也在做话剧。就是您说的这个做小人物,大时代中的小人物,也是近些年来电视剧的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一个方向。我觉得特别对,就是大事儿你要小说,小事你要大来说。就是我觉得任何一个成功的作品,它一定是在写大时代洪流中的人,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但是他和时代又在这个洪流做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抗争,他和这个时代、和他的命运在做自己的搏斗。那么往往就是写这样的人物的切入点现在会更多,已经是主流了。
谭飞:对,那么再说到就是这个创作当然是很难,因为要反映他30年,短短俩小时,而且它还有很多背后的这个困惑以及曲折,你们在这个整个过程中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袁俊平:我觉得就是第一个,这个戏它千万别成了一个报告剧,真成了一个编年史的流水账,这个戏到底它的情感的最动人之处是在什么地方,比如说王仕花做一个报告会都能让现场的人动心,如果你这样一个戏真实地再现了将近两个小时,都不能让观众由衷地动心,都无感,那真是完了,那戏就真的白排了。所以我觉得找动人之处,找撩动人心弦的那些点,包括这些点怎么来出现,怎么来铺排这些点,包括这些点对人的震动,这个铺排是我觉得是我们要去思考的,要精心去做的一件事儿。第二个事儿就是,怎么把人物和以往的印象中那些高大全的刻板式的英雄人物。有所区别,让大家感觉到他就是一个生活在海边的一个普通的大哥,一个就像我们身边人一样的大哥大嫂这样的人物。
谭飞:你的很多故事中都有一个英雄形象,那说明你心中是有个英雄梦,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袁俊平:我是一个战史爱好者,小军迷。
谭飞:铁血迷。
袁俊平:小军迷,然后我之前的作品,我做了两个关于就是南京保卫战的戏,一个叫做《最后的堡垒》,一个叫做《无处安放》。它都是写那个在最黑暗的时代的里面,但是也许会有爱情的圣洁之花的绽放,也许会有光明的人性之光绽放的那个东西,是这样的,而且我们塑造的都不是那种大英雄形象。
谭飞:所以很多人也是一直有一种英雄梦,只不过实现的这个路径可能不太一样。
袁俊平:不一样,是。

话改作品,还需因地制宜
谭飞:对,这个问题我觉得问你是比较适合的,作为导演你怎么看这种叫“话改作品”?就是话剧改编成影视剧的作品,像《驴得水》《半个喜剧》《夏洛特烦恼》,你认为它的优势和劣势在什么?这里面我们看到了刚才说到了有些成功,有些其实不太成功,就是原因是什么?
袁俊平:话改作品就是先是有话剧IP,然后变成了影视作品,您说的这三个戏我还都看了。《驴得水》更震撼的一定是在剧场,我觉得一定是在剧场,因为我们不讲别的,就是任素汐那个表演,你面对面看和到了银屏那儿看那差太大了。那个《半个喜剧》之前有话剧是吗?
谭飞:有。
袁俊平:有话剧,我没看过,但我看了电影,我觉得在这一类的生活喜剧里面,这个《半个喜剧》还算不错,还算高级的。但是我也看,就是它也有很多其他的经典作品对它的影响在里头。《驴得水》是一个黑色幽默的作品。
谭飞:讲国民,国民性,国民教育的。
袁俊平:对,但是我觉得如果说对于像《驴得水》这样这种戏,就是更看人性的,比如说不管是黑暗还是光明还是看深度,一定是剧场会看得更明白,更震撼。电影因为它手段多,镜头多,然后信息量更大,就是你可能会有一些在剧场会很在意的东西,是不是在影视里面会放掉了。
谭飞:或者说大家注意力转移了。
袁俊平:是。
谭飞:你在一个这种抽离的环境中,大家可能更集中看你要表达的、鞭挞的一个主题或者主旨。
袁俊平:对。
谭飞:在电影中大家就可能分散了。
袁俊平:是。
谭飞:比如说看到爱情去了,看到其他的去了。
袁俊平:对,反正我是觉得,特别是像《驴得水》,我觉得是在剧场里的力量是比那个电影院里面要更强的。
谭飞:对 ,因为一部比较失败的是这个《李茶的姑妈》,当时就是我也做了一些分析,因为像话剧里面,你说两个人就是从舞台东跑到西它很好看,因为下面观众会哈哈笑。但你在银幕上你把这个桥段或者梗用了三次,观众就很厌恶,会觉得你太笨拙了,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舞台调度和这个电影的调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袁俊平:那一定是会有的,就是它其实是两个技术手段,其实是两门靠近学科,但是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是差别真的挺大的。但是这事儿没办法,我觉得这就是艺术门类之间的差别。
谭飞:或者说这么讲,就说你在话改成影视剧的时候,一定要尊重各自的不同门类的特点。
袁俊平:是。
谭飞:不能完全照搬。
袁俊平:是。
谭飞:你完全要舞台就直接搬到荧幕上,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袁俊平:我觉得那就没法搬了,我觉得舞台直接搬银幕,除了《茶馆》其他都没法搬,对吧,就是当年那个谢添导演拍的那个《茶馆》那是OK,是能看的,但其他的我觉得都不行了。
谭飞:就说明还是要因地制宜。
袁俊平:还是要尊重各个艺术的它本身的本体的东西。
谭飞:好,谢谢袁导。
袁俊平:谢谢谭老师。
谭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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