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牛郎的女孩，和沉香屑第一炉香

12月初的时候，朋友转给我一个新闻，东京法庭对之前被称为“不死鸟”案件进行了公审。
案件是这样的：被告高岗由佳，女，21岁，在一家酒吧当店长；原告，琉月，一个牛郎俱乐部里的牛郎。2017年的10月晚上，当时作为牛郎的琉月去由佳所在的酒吧喝酒，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2018年3月，由佳第一次去了琉月所在的牛郎俱乐部进行消遣。日本的牛郎店消费水平很高，由佳两天去一次，核算下来每个月至少要消费100万日元（约等于人民币6w）。由佳负担不起这种费用，但为了独占琉月的时间，她选择了去风俗店卖身，或者当伴游女郎。凭借由佳这种疯狂的“迷恋”，琉月从店里名不见经传的牛郎，冲到店里业绩的第三名……到了案发的5月，更是位列第一名。
牛郎硫月是左边那个
但遗憾硫月只把由佳当成恩客。由佳出去当伴游女郎的时候，硫月也没闲着，继续接客。这种情感的巨大落差让由佳崩溃。她意识到俩人之间的关系只靠金钱在维系，她想死，也想到了拉着琉月一起死——这样两个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她也不用再去担心琉月和其他的女人调情，或者对自己爱理不理。当天下午三点，两人温存后，由佳拿着上午所买的菜刀直接刺向了琉月，但中途心软，没有杀死他，又拨通了110寻找抢救……最后，女主角高岗由佳被判刑三年六个月；而牛郎硫月经过一个多月的住院治疗，继续回牛郎店上班了。他还把这事作为自己的资本，打造了“不会输给疼痛，但是不能喝酒”这样的牛郎人设。
被告高岗由佳，不要说“这女的很好看啊”，对一个牛郎来说，客人好不好看不重要，有钱与否很重要我看到这新闻后惆怅了好久。但我表达能力不够好。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替一个离我好远的故事惆怅。有天突然想到了它的中文版本，《沉香屑的第一炉香》，那是我最喜欢的张爱玲小说。小说非常好看。我推荐所有人去看。讲一个从上海到香港读书的少女葛薇龙去投奔自己的姑妈，姑妈从前是舞女，后来成了一个富豪的遗孀。姑妈心没老，但皮囊老了，所以觉得葛薇龙有用，想把她培养成新一代交际花，想用她作为诱饵勾搭英俊的青年，又想拉皮条把她送给垂垂老矣的旧情人们。
没什么比这个小说更适合茨威格的名言“命运馈赠背后写清楚价格”了。姑妈想让葛薇龙从自命清高的女学生变成交际花的第一个办法，是让她习惯奢靡的生活。张爱玲真的很会写。她安排葛薇龙是小门小户的小康出身，甚至家里原来还有两个老妈子，不是曹七巧那种真正低微的草根——这个设定很巧妙很重要，它决定了葛薇龙的原始做派，很矜持，很端着。道德上她看不起自己的姑妈一把年纪还乱搞男女关系想要勾搭她的同学；作风上她是保守的，小心的，姑妈的旧情人司徒协送给她一个金刚石手镯，她没有欣喜，只有不安，觉得像是给犯人上手铐， 因为“好家庭”里长大的小孩知道，礼物不是能随便收的，这是要她献身的意思，“好家庭”里长大的小孩放不开，吃吃喝喝交际一下是可以的，上床是很郑重的事情。葛薇龙一直是被拉扯的状态。被家教跟眼前五光十色的新世界拉扯；被常识跟体验拉扯。她一进姑妈家，看到一堆漂亮衣服，立刻就想到了“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区别”，但她随即安慰自己说“看看也好”。本质上是在赌。那时候就算女大学生毕业出去做事，也挣不到什么钱。香港在性别方面自有一派保守，直到八九十年代了，亦舒还是明里暗里表达对女人坐格子间工作的不看好，觉得苦哈哈的又挣不到钱。当时女人唯一的正经出路就是结婚。留在姑妈这，活色生香但目力所及处的男人都是姑妈的姘头，很难找到适合结婚的男人；回到从前的小世界去，那就是重复母亲的主妇的枯燥命运。从张爱玲笔下的二三十年代的香港，到今天三里屯工体西路的门口，一代又一代的少女们都面临这种抉择。
陈数演的白流苏也是在赌……
葛薇龙一度是想退了的。她家虽然被称为破落户，但还是书香门第，“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赌性不会很大。道德标准高，容易怂，豁不出去，所以常输给真正的草根姑娘。她们自觉贱命一条，败无可败——曹七巧连瘫子少爷也嫁，有点家底的离婚少妇白流苏就要下很大决心才答应做范柳原的情妇。但是葛薇龙碰上了乔琪乔。乔琪乔是漂亮的，风流倜傥的，但没什么钱的富二代。连丫鬟都知道他这个人是空架子：他老子不喜欢他。他娘嫁过来不久就失了宠，因此手头并没有攒下钱。他本人又不肯学好，乔诚爵士向来就不爱管他的事。现在他老子还活着，他已经拮据得很，老是打饥荒。将来老子死了，丢下二十来房姨太太，十几个儿子，就连眼前的红人儿也分不到多少家私，还轮得到他？葛薇龙爱上了他。乔琪乔没钱，所以乔琪乔得找个有钱的女的结婚：世世代代，对女人来说，美貌当然是很好的，但不如钱好。因为美貌要变现还要经过一道程序，而钱，直接就是钱。那时候女人搞钱只有三个办法，要么老子有钱，要么老公有钱，要么当交际花挣钱。所以最后她的结局很合理地滑落成：“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了给梁太太与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梁太太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当然，俞飞鸿的梁太，感觉自己完全可以搞定小鲜肉们
我小时候觉得这个结尾很凄凉。但我今天为了写推文，重新看一遍小说，我更喜欢它紧随其后的一句话：“但是她也有快乐的时候。”所谓快乐的时候，就是结婚后阴历三十夜她和乔琪两个人单独地到湾仔去看热闹。张爱玲写这一段写得极美，看得我一阵心酸。她在人堆里挤着，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头上是紫粲的是密密层层的人，密密层层的灯，密密层层的耀眼的货品——蓝瓷双耳小花瓶；一卷一卷的葱绿堆金丝绒；玻璃纸袋，装着“吧岛虾片”；琥珀色的热带产的榴莲糕；拖着大红穗子的佛珠，鹅黄的香袋；乌银小十字架；宝塔顶的大凉帽；然而在这灯与人与货之外，有那凄清的天与海——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她的未来，也是如此——
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有在这眼前的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畏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因为许鞍华要拍沉香屑第一炉香，又因为马思纯女士要演葛薇龙，然后在微博上发表了一通见解，小说才有了很高讨论度。马思纯从小说里读出的，是卑微换不来爱人，还总结说：“爱，不是一个人的卑微，而是两个人的勇敢。”后来她读半生缘，问怎么看待顾曼桢，她也说，希望她更勇敢一点吧。
竟有种奇异的心酸。就像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矮，不是靠量出来的，是靠踮起脚仍然够不到一样东西，然后意识到自己矮。先有求不得，然后才有了自卑和自毁。很多人都把马思纯的肤浅解读归因为人生太顺了。当然很顺。她跟欧豪谈恋爱的时候很大方示爱，转发欧豪的电影宣传微博一语双关说“七月是欧豪的”，马思纯是担当得起勇敢两个字，但现在想，勇敢也是少数人的特权。我之前说，一段恋爱里，有人喜欢当女神，有人喜欢当袁湘琴，可能是后者更少见，更自信。因为普通人只能在恋爱里当女神。通常，只有得到很多的人，不在乎恋爱里是不是主动的一方，“我得到很多了，所以随手分你一些”。敢大方示爱的其实是强者，你看葛薇龙会跟乔琪乔大方示爱吗？不会的，她为她的爱情感到羞愧，因为她心里明白，这样小门小户的姑娘，要么找门当户对的工薪族，要么委身司徒协们当姨太或者填房，她没有资本跟乔琪乔这样漂亮风流的人谈恋爱，更遑论结婚。她心虚，所以她的爱情的表现形式是别扭，她发现乔琪乔随手睡了丫鬟以后，只能哭着打丫鬟出气。
勇敢是要底气的。葛薇龙能做的，就是献身给别人，换成钱，再用钱去讨好乔琪乔。乔琪乔在小说最后感叹，说自己从没跟葛薇龙扯过谎，葛薇龙说那是你懒得操心，乔琪乔说，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我是多么可鄙的一个人，懊悔为我牺牲这么多。这是张爱玲小说里才有的奇观。男女都说了真话，也都有些真心，可是真话和真心并不能改变情感关系里的强弱格局，人做傻事，不是因为不明白，是因为人生实在太像苦寒之地。而爱是篝火，你恨不得拆了自己的房子来让这堆火永不熄灭。好心的路人提点你说，火要烧完的，以后呢？你顾不着以后。梦里也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葛薇龙们”更好些的结局，可能是嫁给土财主做填房，至少算物质有保障；或者和一个学校里出身平凡的有为青年在一起，那似乎是更光明的去处。但爱情有时候也是运气的一种。有人能爱上对的人，有人不那么倚赖爱情为生来去比较自如，有人不幸，死磕一个最难的选项，于是把人生变成悲剧。
B&O新出的电视朋友之前跟我说，B&O推出了一款77吋电视，很美，其最大的特点是Sound Bar能像蝴蝶翅膀一样展开，也很贵，盛惠13万人民币。朋友说，说穿了也就是电视，但就因为品牌溢价和装饰性，比普通电视不知道贵了多少倍。其实买回家，也不会看几次。但看到瞬间还是觉得，卧槽，想买。乔琪乔就是这样的电视。葛薇龙的堕落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值得。家境清白前途光明的女学生，并没有生计逼迫她，只是为了一个空有皮囊的男人，把自己活成暗娼。但小说之所以会这么多年还在卖还在拍，当然是因为跟读者隐秘地共鸣了。你我很振作地活着，为了平安把人生的贪痴嗔都给断舍离。活着的奥义是忍耐，我们通过忍耐得到。很偶尔的时候，你我会想起生命中的乔琪乔，想起那些把自己痛快毁掉了的葛薇龙们，你想，燃烧的那一刻，大约是很确凿的快乐。“但是她也有快乐的时候。”ps，今天二条是一款很好用的国货面膜，品牌方给到了一个超低团购价，建议戳开占便宜。另外前两期，“所以小陶虹快乐吗”里介绍的MIIX玻色因精华还有最后9天的优惠期。我觉得抗老类产品一定要大量叠涂才有用，这款精华便宜大碗且滋润，我用来涂脸和脖子，都觉得颇有效果，提醒大家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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