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的月亮,没了。

这是不正常留学实验室的第179期推送
为了看昨晚的月亮,柳雪笙(liú xué shēng)又失眠了。
出国以后,他发现自己比往常更容易看到黑暗中的月亮,不是因为比较圆,而是各种阴晴圆缺,他都不得不看。
眉月
望着那点光芒几乎微不可见的月牙尖儿,柳雪笙回忆起自己做尖子生的日子。
在国内的普通高中,高居年级前5对柳雪笙而言从来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哪怕和同桌开小会被点名提问也能对答如流,哪怕埋在课桌里偷写作业也能听得进课,哪怕早恋只要成绩不掉也能被老师宽容。
还有,在学校办社团带起一阵社团热,在艺术节表演被学妹要QQ号,在乒乓球赛拿到第二的照片,还会高挂在班级后墙上。
柳雪笙的所有自信、所有坚持不为做过的事后悔,在出了国之后的特例好像变多了起来。
开始后悔没查到学院不支持AP换分,后悔没早点算清总学分,后悔社交总是把自己底牌亮出,后悔PNP。
如果这节课还要重上,要是心疼努力白费,反正我学得也不扎实,要是心疼教材费,那就是钱的问题,要是心疼时间,就是担心不能按时毕业要多交学费,那还是钱的问题。
但钱省着不花有什么用?这辈子过得舒服就行。
这样想着却还是没日没夜地因此懊恼,就好像明知道鬼就算出现了也顶多把我杀掉而已,却还是怕鬼一样。
赌一把,越到最后越松散。
上弦月
半个月亮,就像半个团圆的家。
和父母视频的时候,除了偶尔有其他亲戚在背景路过需要打个招呼,其余时间柳雪笙一般沉默地埋头忙自己的事。
他很忙,且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舍的挂断。这样隔着屏幕各做各的,也像是出于一个环境里的,一家人吧。
柳雪笙很少想家,想了又能怎么样?
他必须保持理智,不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due前一秒值万两。
终于按下了submit键,柳雪笙揉揉紧绷的眼部肌肉,带着红血丝瞥向父母在光亮中的背影。
他回忆起很久以前,自己因为做作业时偷聊QQ被讲题的妈妈用筷子打,因为跑步总不及格被爸爸拎着领子撑过1000米,因为午饭吃得太多被表妹嘲笑,又因为早恋被同学家长和班主任举报。
出国之后很奇妙,这些唠叨带来的烦恼全都迎刃而解。
因为看不到自己的学习情况,家人好像总以为自己很拼,也不对电子产品进行管束,结课后的话语从“为什么扣了0.5分”变成了“尽力就好”。
柳雪笙甚至怀疑这是国内新引进的教育术,利用被放养着的愧疚之心以激励奋发图强之心。
高中加入了好几个运动校队,又开始沉迷跑步,体能见长、体脂愈退。沉浸于所有人的夸赞中,柳雪笙受到了铺天盖地来自家人的斥责:小小年纪减什么肥?吃那么少还怎么长身体?又不参加奥运会,做这么多运动干嘛?
柳雪笙重新确认了一下微信里自己刚发出的照片,一大盘双倍芝士的lasagna外加一份in-and-out的animal-style汉堡。
又向上滑了滑,记录里除了每餐的打卡极少有其他聊天内容。面对着这梦寐以求的逼自己多吃饭的要求,他哑口无言。
拿到offer那天,柳雪笙觉得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了。得意洋洋地等着家人群里的贺喜,只见妈妈被作为代表推出:笙啊,上大学了,可以花点时间,谈朋友了。
柳雪笙读着消息,欲哭无泪:我要是能找得到,至于这么久都没有对象吗?
高中毕业的暑假,是在家呆的最久的一次。
不论自己是否不习惯和家绑定在一起,不论亲人是否习惯了自己像从前那样在眼前晃悠,开学的日子终会来临。
父母每次送自己去机场,都像是第一次,也像是最后一次。
柳雪笙家有个莫名其妙就形成了的习惯,临行前必自拍一张机场合照。看着没有挑好角度没有开美颜的自己,柳雪笙过了安检的那一刻就匆匆删掉,回过头招了招手,也不管隔断外的父母能否看清,便决绝地甩上背包转身离去。
渐渐强壮起来的脊背上总感觉,好像有颗月亮被硬生生撕成了两瓣,边角还有些因为手段不够干脆而显得不均匀的毛毛躁躁。
只能用古早味唠叨来填补。
盈凸月
有时候,柳雪笙也会想往外试探试探。
他时常觉得自己不是socially dead。和老外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相斥,他永远是课堂上发言讨论最积极的同学,永远是自告奋勇、无论面对多少观众都不会怯场的演讲者,永远是热爱在聚光灯下表演的艺术家,永远是记得周围的人生日而准时发信息送礼物的好相处性格。
大家说这样的人,不会是内向的、社恐的、不受欢迎的。
但柳雪笙明白,他是socially awkward。
他害怕小组项目时无关作业的闲谈,害怕接不上周围人流利地道的英语梗,害怕演出结束后拥挤嘈杂的人群,更害怕来客套祝贺自己的不太熟的金发姐姐碧眼哥哥。
他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怕旁人不得不照顾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尴尬。
和白人室友在相隔三米的两张床上睡了大半年,柳雪笙自觉二人的相处算是相敬如宾、契合无比。没有冲突,没有互扰,没有逾越,没有争吵。到分开了,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不是没想过自拍留念再发个ins朋友圈小红书三连,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怕自己唐突。室友间的交谈,从不少讨论公事时抖机灵引发的欢笑,却也仅限于欢笑。
和外国人,终究还是混不熟。
刷到一些吐槽国内大学的段子、或是记录男团宿舍生活的综艺时,柳雪笙都会有些许羡慕。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结交一宿舍的狐朋狗友,一起臭气相投。
有时候他也会思考,难道真的是因为文化差异吗?
事实证明,popular的人各有各的不同。不popular的人,无论国籍、无论地域、无论凸不凸出那块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个人的悲欢离合都相通。
月食
生日酒局上,柳雪笙和房间里的几个人其实都不熟,大家玩了几局游戏才放开来。
好像在有饮酒年龄限制的国度,只有会喝酒才能进入比较有意思的人际圈。
产生突破限制的欲望的,往往是那限制本身。
柳雪笙在国内一直被管得很严。这几年自由身在外,他见了各色各样的人,到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尝试了各式各样的事,学习看清了各方各面的他人与自己,却创造了拥有相似过程与结局的故事。
他从失败的经历中寻到的规律是,一切进度都太过于加速,一切行为都并不尊重他自己,一切卖力都是为了讨好取悦旁人,一切抛弃遗忘痛苦不甘都是咎由自取。
六年空窗期的他,怀念起初中的幼稚。那些双向暗恋的甜蜜,那些令人浑身酥麻的肢体碰触,那些信手拈来的暧昧。
他的生日愿望,从成为舞台上的发光体,到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到优秀强大,到温柔,到现在只想成为一个脑子里什么都不在意、沾上枕头就能呼呼大睡的普通的人。
月亮在白天遮掩住了自己的坑坑洼洼,晚上靠的是太阳的反光。柳雪笙觉得它和自己一样,白天哈哈哈好快乐,晚上人间不值得。
唱完生日歌后,他看了看镜子里比月亮还大的脸,心想该剪剪毛发噢不对是头发了。
床上地上的朋友们呼呼大睡,柳雪笙心想就算今天不是全食,他恐怕也看不到那轮月亮——他根本无法跨越酒后“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的地面、走到窗户那去。
于是他叹了口气,将身上沉重的胳膊拎开,外面是零星的灯,和酒后男女欢呼的声音。

满月
为了看那轮今夜的月,柳雪笙又失眠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喜欢赏月才睡不着,还是因为害怕黑暗才喜欢赏月。
虽然还是隐隐期待,会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些人,但就算没有,能找上个十几年,也算有本事了。
他对自己说: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月亮吧。
你会发现它比你更孤独,却也更温柔地给予所有孤独的人光芒与力量。
– End –
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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