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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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正月初六街上有社火（马戏），吃过早饭，我没事就溜达到街上，先给姐打个电话，让她初七来接娘。我准备初八就要去新疆了，虽然离开学还有半月，可我想在开学前再打半月工，这样可以提前积攒点生活费。
初七那天哥一早就去出车了，吃过早饭不多时，姐和姐夫开着个破三轮车来接娘，（姐夫向同村的人借的三轮车）。我陪姐夫喝茶，姐忙出忙进地帮娘收拾东西。娘看到姐姐把她的衣服等东西放到门口的三轮车上，便挡住姐说：“宝霞，你这是要干嘛呀！暂是正月天，我闲着没事干，你弟媳妇也在家，她可以喂牛看门，我去你家转几天，等忙农活了我还得回来喂牛干家务活呢！”
姐背过身摸着眼泪：“娘，我知道的，我是怕天气变了你冷么！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到时候再说吧！”
嫂子看到姐夫来了，去厨房炒俩菜，招呼姐夫吃饭，我沉着脸不吭声，姐夫饭也吃得尴尬，胡乱应付一下就放下筷子，催促姐姐说：“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咱早点走，要不路上雪消了滑着车难走了。”嫂子看姐姐收拾东西也没吃饭就说：“大姐，你别忙了，吃点饭，娘以后有用的东西了打个电话（哥为了跑车拉客人，买了个小灵通手机），让他爸（嫂子对我哥的称呼）放便时拿过去。”
姐姐没抬头，手里整理着妈妈的一堆针头线脑：“我大概把娘用的东西拿上，免得再麻烦你们！”
我的心特别地沉重，想娘从不到二十岁嫁给父亲，后来父亲去世了，娘又当爹又当娘。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地支撑着这个家。一直为我们姊妹三人操心，为过好家里的穷日子终日忙碌。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娘成了多余的人，为了一碗饭而逼迫离开她生活三十年的家！倘若父亲在世，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也不会如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想起娘为了我们姐弟孤身打拼到现在，除了给自己累得一身病外，娘自己得到或享受了什么呢？越思越想我心越疼如针扎，强忍着泪水和姐替娘穿好衣服，扶着娘从客房里出来，准备去大门外坐三轮车，侄子看到娘穿着新衣服，跑到娘身边抱住娘的腿：“奶奶，你要去姑姑家，把我也领上。”侄女也跑过来拽着娘的衣角撒娇说：“奶奶，我也要跟你去大姑姑家玩。”
娘摸摸侄子的头，亲亲侄女的脸：“听话哦，正月天我闲着，去你姑家浪一下，等你们上学时就回来，你妈要干活，我得给牛倒草，忙家务活呢。”侄子侄女抱着娘不撒手，嫂子抱起侄女媛媛进了她的房子，我就扶着娘出了大门，我和姐夫搀扶娘上了三马车，侄子便乘机也爬上车斗。姐姐姐夫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我便生气地说：“琪琪，听话，你下来，你奶奶是没人要才去你姑家暂时住段时间，你去不是添乱子吗。”
嫂子刚好从大门口出来，听到我的话，一把抓住侄子的胳膊，把他从三轮车上扯下去，抬脚照侄子的屁股上踢两脚：“我叫你不听话。”又抓住侄子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侄子推进大门，“咣当”一声闭上大门，里面传来侄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嫂子的咒骂声。娘听到侄子的哭喊声要下车去，我和姐按住娘别起身，姐劝娘：“娘，咱不管了行吗？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孙子有父母有人疼有人管的！”姐夫尴尬地搓着手：“宝庆，咱办，走还是不走啊？”
“走！”我沉着脸边说边拿起摇车的摇把去发动车。姐夫便赶紧坐驾驶座上加油门。
本来我是把姐夫他们送出村就要返回家里的。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嫂子闭门的那模身影和指桑骂鬼声。望着姐夫开着三轮车驶入大路，慢慢地转过湾不见了。心里顿时感觉空落落地不知何去何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太窝囊。眼巴巴看着娘受气受苦却无能为力，我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大路边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恼火，我控制不住自己抬头朝苍穹“啊……”的一声吼出来。吓得路边灌木丛里的野鸡“呱啦呱啦”扑腾着翅膀飞向处。“嗖”地一声，随着野鸡的鸣叫飞腾又吓出一只野兔，前腿一伸后腿一蹬，一个跳跃有好几米，再一个跳跃就落到地埂下不见了踪影。我怅然若失地蹲在路边上，头脑空洞而茫然，不知该恨谁骂谁抱怨谁。我憋着一肚子的怒气该发泄给谁，谁又能听我诉说委屈，安慰我彷徨无助的伤感呢？
就这样我在大路上徘徊好久，走走停停。直到太阳西斜时，我蹒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侄子侄女在家门口张望，看到我，跑过来问我：“三叔，你没有去我姑姑家吗？我以为你半天没回来，去姑姑家了呢。我奶奶啥时候回来呀！我想奶奶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我也不知道你奶奶啥时候能回来！”
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所谓的家，走进茫茫沙漠又开始边上学边打工边养活自己了。
12哥哥出车回来得很晚，我躺在炕上假装睡觉，哥推开门拉亮灯，看看大炕上躺着我一个人，努力地抬头眨巴着眼：“娘走了我知道你心情难过，我也不想这样，可……，你也看见了，我也没办法。让娘去姐家浪一下也好。”
我用被子蒙住头一声不吭。哥拿起火剪子捅捅炉子加上碳。
“你明天要走吗？火车票能买上不？”
我把自己蒙在被窝里一声不吭，可我心如刀割，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哥突然压低声音说：
“这里有两千块钱，你拿上当路费生活费，在学校好好学习，毕业后找到工作了，就不用再这么低三下四地看别人眼色委屈求全了。”
“我不要，我能养活我自己。”我愤怒地掀开被子大声吼道。
哥看我一眼没作声，拉开房门出去了，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沓子钱，我的心如打翻的五味瓶。
第二天天蒙蒙亮，哥就敲敲房门让我起床吃饭。我心情特别沉重，一晚上杂七杂八的事，搅和得我的头脑昏昏沉沉。我慢腾腾地起床穿衣，还没洗漱完，哥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饭进来：“快吃饭吧，吃完咱一起走。”
他看到桌子上的钱没作声，我闷声不响地往口里扒着饭，吃得食不知味。放下碗，我去外面上个测所，哥已在大门外面发动起车等我了。我匆匆背起背包出了门，坐上车。我和哥在这正月天还没天亮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村庄。以往每次离开家，娘总是替我收拾东西，装这装那。总是跟在我身后，把我送出村口，依依不舍地千叮咛万嘱咐，我三步一回头娘又往前走走，招招手口里说着：“在外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别惦记我，我在家很好的。”我直到我走远听不到她的声音了，要转湾时我回头看见娘还站在村头，她的身影那么地瘦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晨雾中。今天我离开家，没有人送行，没有人祝福，也没有人鼓励，更别说有人挽留了。
哥把我送到县车站，替我取下背包，拍拍我的肩膀说：
“到学校安心学习吧，娘在大姐家你放心，我也不会再为了娘看眼色受奚落。”
“你就是个怕老婆，咱家差娘那碗饭吗？为啥要把娘推给大姐，你知道娘为给了你换媳妇，大姐被娘逼着嫁给大她十岁的姐夫，姐抱怨娘了吗？你暂有本事好过了，娘成你的累赘了。”
“宝庆，你怎么说我都成，可我也有难处啊。我不在家，娘那样子琪琪妈有时孽待她我也不知道，娘又不说，我是怕娘受罪。”
“从今以后你就享福吧！”我拿起背包摔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进了候车室。
我到售票窗口买去省城的汽车票，从背包里找钱时，发现哥给我的那两千块钱在包里装着，我急忙跑出候车室，可车站院子里已没有了哥的身影。
我坐上大巴车，出了车站，看到有许多送行的人在招手。我心里一阵失落寂寞痛苦难过，活在这世上，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啊，眼泪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可猛然间我好像看到哥的身影在招手，我赶紧揉揉眼睛，刚好车转弯挡住那边，等再看看时，那些人已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了。
我掏出钱数数，是两千块，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宝庆，你别恨我，我也有难处，这些钱不够你生活费，但总能填补点，在学校好好学习，娘在姐家你我都放心。有钱给你买个手机，方便联系。”
我望着车窗外雪白的世界，心里五味杂陈，哥到底是疼我关心我的，那么他为什么任由嫂子欺负孽待娘呢？
我怀着失落又迷茫的心情来到了学校，还是放假期间，除了看门的大爷校园里空荡荡地看不到人影，我去宿舍取了几件打工穿的衣服，便搭上去郊区的公交，我要在棉花加工厂再干半月的活才开学。
晚饭后我去附近的手机店买了个老年机，这样我也方便和姐哥联系。
作者简介：张娟，女，甘肃通渭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文字讲说身边故事。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网络公众平台。通渭县作协会员。【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1-3）【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4-6）【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7-8）【天水文学】张娟/我的傻娘啊（9-10）《天水文学》创刊以来，受到了很多作者的支持和鼓舞，在这里，我们回忆父母恩情，用文字梳理过往的点滴，抒发乌鸟反哺，欲养不待的感慨，孝道成字，总能令无数读者感叹悲伤，无限触动；在这里，我们也常道古说今，说家乡奇人奇事，一方水土，养育子孙万代，也埋藏着无尽的文化瑰宝，等着我们去挖掘和发扬光大；在这里，我们寻找着生活中点滴美好或忧思，情思入笔行，天南地北，海阔心驰，沉下心来，忘掉一切羁绊和烦扰，一起畅游精神星空，一起璀璨于真情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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