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选本–崔完生诗歌

崔完生，男，现居陕西延安，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诗歌班）学员。作品在《诗刊》《星星》《延河》等文学期刊发表并入选部分年选。出版有诗集《挚爱者》《信天游的大地》及纪实文学、编著作品多部。
崔完生的诗
三点钟
三点钟左边是一首没有结尾的诗
挂在电脑的显示屏上
三点钟右边是窗户割下的几片阳光
像一些孤立的、没有性别的词
键盘上的灰尘和三点钟同时暂停
中午被一个删除键清零
下午被钉在键盘的夹缝
这个时刻
阳光启动了的自驾模式
把我的目光定格在三点钟
眼框内闪动的文字也在暂停
丢失的结尾进入冬天
那些覆盖雪的字词和符号
钻进我未曾整理的花白须发
潜伏在三点钟的背后
时光的鞋
面向时光的脸
在大树和飞鸟之间徘徊
穿在鞋上的脚
在出门和回家的路上等待
一只蒲公英跟着风
醒与梦都指向归宿
一棵墙头草活着
高与低就是此生的全部
我走向你
就是选择那根最短的琴弦
你和我在一起
就是被岁月消遣的小曲一首
时光这只鞋
弯腰看时总在我们的头部
是在为所有的生者指路
也是在将一切过往述说
转眼，转身
不敢留恋时光的鞋
天气总是不能与预告
保持同步
沉浮
在水的眼睛里
茶叶、咖啡的运动方向是一致的
总是从杯子的口
到一些各种颜色、形状的嘴唇
在棋的平台上
你、我、他没有输赢
总是在厮杀之后
归还最后的智慧和棋子到桌面
然而，我们喜欢、爱、占有
然而，我们厌恶、恨、舍弃
四方、六合、八面都是沉浮的时光
在着，老了，走了都无关紧要
宇宙这扇旧窗户
打开和闭合都在瞬间完成
割裂的昼与夜的屑末
总是漂浮在眼底
让所有事物的看见与看不见
游离在呼吸与心跳之间
至相寺
一座弘扬《华严经》的寺院
把经书传向远方
自己却藏匿在终南山的深处
那些发黄的经卷流浪着
那些青衣僧侣守候着
一晃逾过千年
一晃逾过千年
四万八千道履痕
爬山涉水只为崇德与行仁
八万四千个法门撒开青莲
将开着的门和闭着的门
都遮在雨中
风啊，就是为了吹叶子而来
从山上来，从山下来
从来中来
把闭关的觉与悟隐在层层树木之后
把黄昏与天籁点缀在谷外
古灯 点与不点都在
经书 诵与不诵都在
唯有修行者的背影嵌在山中
隐隐约约
与不发一语的千年核桃相对
致父亲母亲，或那一页页诗章
1
云越来越暗
越来越亮的灯
扯开越来越黑的夜
我在黑暗中等你
如同你在路灯下想我
2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质地、形状、功能都跑了
只留下一双哆嗦的手，一双
昏花的眼，辨识着陌生
3
你在走着
我看不见你走，风来了
你会躲在我泪水后面
还是我用眼睫给你挡
挡一挡，抵近白发的尘土
4
鲜亮的影子应该是假的
火苗，笑容都是假的
当我疲惫的身体昏昏欲睡
我就开始不安
比影子更年轻的身体
就是钢与铁生锈的物证
5
你说我沉默，是吗？
不，不是的
我是被众多的语言堵住了喉咙
6
喜欢黑，是宿命
黑色的鞋袜，黑色的衣裤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幽默
但，所有的书本打开
我阅读的时候总是眼花
黑色的字在褪色，大片的白涌出
这是海水吗
我的无穷的魔瓶，你的塞子
是我的一头黑发
它们，已经松动了
7
你的头发全白了
比太阳的点和月亮的圈都白
夜里不敢想你们
微微一想，天就亮了
8
比站立更劳累的是匍匐在大地上
心离的大地越近越容易失重
9
总是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
对镜，回忆年轻的模样
你们也是这样子想我的吧
嘴唇被自己的舌头涂上唇膏
试图舔一舔
又怕那是酒
10
当然，是一种状态
比衰老更可怕的是年轻
这些易碎的表象在束缚我
它们没有什么定义
只是把我钉在那些十字路口
我总是把自己当做上帝
傲娇的，连脚也抬不起
11
是的、是的
花朵一朵连着一朵
我总是担心那些叶子能否承受
流淌在风雪夜的月光
斩断我的想象
你，是否还在祈祷
一定是在祈祷
不在风雪之中，不在月光之下
12
突然，一年就结束了
我们共同欢庆
在故乡的老墙上再刻一道竖杠
其实我们都很傻
前面划了多少都没有清点过
下一道竖杠是刻在右边
还是，再起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