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历史上的《八骏图》,看完又涨知识了

文:梦貘貘
《唐诗纪事》中记载:唐武宗在位时,有一天吃饱了没事干,突发奇想自己在纸上写下两个错别字,并在线@了朝中最有学问的,有“当代仲尼”之称的大臣王起,让对方猜测自己写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王起直白地回答:“下官看了这么多年的书,都没有见过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应该是不存在的。”武宗争辩道:“你难道就没有不认识的字吗?”王起谦虚地回答:“下官也有不认识的字。《周穆王传》中有两个字,经师们说这两个字是古代名马的名字,但是到今天也没有破解这两个字。下官不认识的字,就只有八骏图中的三五个字罢了”。唐武宗听到王起的回复,肃然起敬,“我知道你素来学识渊博,今天我不过是想考一考你而已。”01上文提到的《周穆王传》指的就是《穆天子传》。为了了解这本书的由来,我们再将时间线往前回溯五百六十多年,大概是公元279年的十月份,在汲郡发生了一起盗墓案,当盗墓人不准举着火把进入古墓时,火把即将燃尽,他顺手拿起墓室里堆放的竹简点燃,等到官府发现墓穴被盗,里面的书简已经有部分被盗墓者损毁,次序也被人为地打乱,许多文字已经变得残缺不全。经查,这是战国时期魏襄王的墓,此次发掘,得到数十车竹书,这些竹简上都是令人难以辨识的蝌蚪文,晋武帝司马炎令荀勖与和峤等人进行抢救性勘校和翻译,最后得到75篇简书,不过很可惜,其中有7篇简书已经无法还原。这75篇简书中有《穆天子传》5篇,以流水账的方式详细记载了周穆王西巡到达昆仑远眺帝台以及与西王母在瑶池亲切会晤的经历。另外还有独立的一篇记载了周穆王美人盛姬的葬礼,后来东晋学者郭璞在注释这本书的时候就将此篇也并入了《穆天子传》作为第六卷。周穆王是西周时期第五任君王,他生活的年代大约是公元前十世纪。许多史料中对他的这次西巡有相关的记叙,例如《史记·秦本纪》中说:“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缪王,得骥、温骊、骅緌、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从《穆天子传》中我们可以发现,周穆王对于仪式感有着强烈的诉求,这次公费旅行,他不仅带上了自己的禁卫军和乐队,还命令几万人的军队跟随他一同出行。声势浩大的队伍中间,是两辆周穆王装饰华美的私人座驾。周穆王乘坐的驷马车由御马官造父驾驭,御者泰丙作为车右,绿耳和华骝分别作为左右两边的服马,赤骥和白义分立两边作为骖马。随从的副车由御者参百驾驭,奔戎作为车右,右边的渠黄和左边的踰轮作为服马,盗骊和山子作为骖马。王起对唐武宗吐槽说,《周穆王传》中提到的名马名称有生僻字,我们现在从史料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录中至少可以证实,这些骏马的名称在史料中的记载并不完全相同,这种不同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些文字过于生僻让传抄的后人无法辨识而造成的。例如今天经过许多专家稽考后的《穆天子传》就和《史记》的记载有所不同:“天子之骏:赤骥、盗骊、白义、踰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郭璞在后面解释说,这八匹马的取名都是和他们的毛色有关。西晋时期的博物学家张华撰写的《博物志》中谈到这个话题,给出的答案又有区别:“周穆王八骏:赤骥、飞黄、白蚁、华骝、騄耳、騧騟、渠黄、盗骊。”东晋的方士王嘉在《拾遗记》中干脆给这八匹马重新定义:“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递而驾焉,按辔徐行,以匝天地之域。”而绿耳、华骝、赤骥、白义、渠黄、踰轮、盗骊和山子,周穆王的这八匹骏马就成为绘画史上多幅八骏图上的主角。02据宋代郭若虚记录,原版的《八骏图》也是从战国墓里出土的,这幅作品创作于周穆王时期,画家用黄色的绢布作画。一千年后,当晋武帝将这幅画拿在手里时,因为年代过于久远,画面已经出现破损,色彩也变得昏暗不明。但即便如此,作品依然生动传神。画中的骏马形象俊逸,带有龙的气韵。晋武帝将此画作视为国宝,并责令名画家史道硕以此画为模本创作出一幅八骏图。史道硕,东晋时期著名的画家,年轻的时候曾经拜荀勖和画圣卫协为师,成名后史道硕尤其擅长人物、马和鹅的创作。 史道硕创作的《周穆王八骏图》成为南朝宋、齐、梁、陈等时期的国宝,隋朝灭掉南陈后,一些皇家的收藏品就被人趁乱瓜分。《八骏图》被隋朝名将贺若弼所珍藏,齐王杨暕得知了这件事,就用四十匹骏马和五十段美锦与贺若弼进行了交换。得到这幅画之后杨暕就将它献给了父亲杨广,于是这幅国宝就到了隋炀帝杨广的手中。朝代更迭,《八骏图》落入唐太宗李世民之手,有一次魏王李泰向唐太宗请求借出这件国宝观摩,从此,坊间出现了许多仿制品。由于这次井喷式的再创作,让《八骏图》一跃成为网红,促使当时许多的文人争相用文字去解读《八骏图》。唐代画家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描述:“古人画马有《八骏图》,或云史道硕之迹,或云史秉(史粲:南朝宋时期的画家)之迹,皆螭颈龙体,矢激电驰,非马之状也。”唐代诗人李现则专门为《八骏图》作序称:“予尝闻有周穆王八骏之说,乃今获览厥图,雄凌趫腾,彪虎文螭之流,与今马高绝悬异矣。”大诗人白居易的《八骏图》一诗中云:“穆王八骏天马驹,后人爱之写为图。背如龙兮颈如象,骨竦筋高脂肉壮。”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柳宗元所作的《观八骏图说》:“古之有记周穆王驰八骏升昆仑之墟者,后之好事者为之图,宋、齐以下传之。观其状甚怪,咸若骞若翔,若龙凤麒麟,若螳螂然。”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可以推测出史道硕所绘的八骏从外型上看和普通的马有着明显的差异,画上的马外型怪异,都是蛟的头颈和龙的躯干,像龙、像凤、像麒麟、甚至像螳螂,奔跑如飞翔,速度如离弦的箭如飞驰的电一般,总之,正如张彦远所形容的——“非马之状”。我们可以翻开那些充满了想象力的文字记录,《穆天子传》中记载:“癸酉,天子命驾八骏之乘,赤骥之驷,造父为御,南征翔行,迳绝翟道,升于太行,南济于河。驰驱千里,遂入于宗周。”四马驾车翻山淌水,在一天的时间里就可驰骋千里。《列子》中描述周穆王的这次西巡更为夸张:“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别日升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吕;而封之以诒后世。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辞哀焉。西观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千里算什么?是一日行万里。不可否认,在这些文章中,对周穆王的这八匹马都进行了神格化处理,古人相信马是最具有阳刚之气的动物,所谓“在天为龙,在地为马,皆乾行也。”《宋书》上记载,当年大禹治水,成绩卓然,上天为了感谢他的付出,就奖励给他一匹日行三万里的神马飞菟。周穆王的八匹马和大禹的飞菟马一样,都是表现统治阶级不凡之处的吉祥物。务实的元稹在《八骏图并序》中对这种夸张的想象力表达了自己的见解:“吾闻八骏日行三万里,夫车行三万里而无毁轮坏辕之患,盖神车也。人行三万里而无丧精褫魄之患,亦神之人也。无是三神而得八马,乃破车掣御踬人之乘也。世焉用之?”这种科学的态度令人叹服。后北宋宣和年间由官方主持编撰的《宣和画谱》记载,宫廷所藏史道硕的绘画作品有三幅,其中有一幅就是八骏图。但是从此之后,再无官方收藏此画作的记载,有可能这件国宝因金人的入侵而损毁或者丢失了。03据唐代朱景真所撰《唐朝名画录》中记载,将周穆王的八匹马拉下“神坛”的画家是阎立本:“有穆王八骏图,后立本亦模写之,多见筋骨,皆擅一时,足为希代之珍。”阎立本,出身贵族之家,他的母亲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儿清都公主,阎立本家世代擅长绘画,他爱画成痴,太宗李世民非常喜欢他,曾经要求阎立本给自己画像。唐朝之后,偶尔我们还可以从史料中发现,有个别画家以周穆王八骏图为题材进行过再创作,例如清代吴其贞在《书画记》中介绍说,自己在嘉兴秋水庵张起手的家里,看到了一幅由南宋时期著名画家陈居中创作的《八骏图》,这是一个大幅的绢画,色彩鲜艳,画面上有六个人在马上骑乘,有一个人正在认镫上马,最后一个人站在马旁。画面上有一株开放的梅花,有两株枯树,有十来只栖鸟或飞或立,八骏马生动活泼,神采奕奕。这幅画是借鉴了史道硕韩干这些前辈画家的技巧创作的,吴其贞评价说,它是两宋时期人马图“第一神品”。明代的王泽写了一篇《赵松雪八骏图》,赵松雪指的是元代的画家赵孟頫,松雪道人是他的号。其中有“忆昨八骏登瑶池,昆仑万里天西陲。”由此可见,赵孟頫这幅作品也是以周穆王的八骏为蓝本创作的。明代书画家董其昌在《容台集》中描述了赵孟頫在构思骏马图时,为了体会马的动作,自己躺在床上学着马的动作打滚,他的夫人管氏从窗户中去看他,却发现床上躺着一匹滚尘马。正是由于赵孟頫创作的严谨和认真,他的作品才堪称绝笔。明朝后期,苏州顾氏刺绣声名鹊起,据说第一代家主顾会海的妾室缪氏(顾伯露母)的绣技是从皇宫学来的,并且她还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改良,劈丝、配色和技艺比之前更加高超。缪氏曾经仿赵孟頫的《八骏图》绣出了一幅绣品,董其昌认为其水平已经可以和赵孟頫本人相提并论了。公元1713年,清廷举办第一次千叟宴时,有大臣将《赵松雪八骏图》作为寿礼献给了康熙帝。清朝时期旅居中国的意大利画家郎世宁也创作过《八骏图》,不过这八匹马和周穆王的八骏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是以乾隆时期御马厩里豢养的,蒙古部落进贡的良马为模特创作的。很可惜,不论是史道硕,还是阎立本、陈居中、赵孟頫,我们今天已经没有办法欣赏到他们所创作的周穆王八骏图了,我们只能从历史的角落中俯拾那些带有画面感的文字,通过它们去想象周穆王八骏那俊逸的风采。幸好,我们还有徐悲鸿先生画的骏马,在他的笔下,不论是奔马还是立马,都飘逸灵动,敏捷俊美,画面简单干净,但是却令人感到奋发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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