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第五章 初入美业初尝滋味 渐学经营渐掌门庭（1）

１简丹丹这一声大喊不要紧，把抢劫的贼倒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竟然敢与自己抗争。简丹丹人小力气大，舍命不舍财，她拉紧包带儿往楼梯上跑，边跑边喊救命。庄晓梦不知所措，想劝她别再夺那个包，却吓得腿都软了。这时，那贼被简丹丹的蛮力拖着往上踉跄了两步，恨得他一手抢包，一手伸进裤兜里，把刀子掏出来，然后猛地一松手，这股反作用力立即把简丹丹摔倒在楼梯上。他奔向简丹丹，眼看要拿刀刺向她，庄晓梦使出浑身力气去抓他的裤角，稍稍将他向下拖住，这一刀没刺上。简丹丹大喊：“晓梦快跑，去打电话报警，别管我！”喊完这一声，她终于扔下自己的包，向楼梯上方跑去。那贼一心只恨简丹丹，欲追上去报复，此时他们已经撕扯了一会儿，半夜的寂静中这几声很有穿透力，楼上的几户人家亮起灯，也有脚步声朝门前走来。那贼不敢再追，便使劲把刀朝楼上简丹丹的身影砸过去，只听见“啊！”的一声，也不知砸到哪里，那贼就慌忙奔向楼梯口，夺门而去，顺手还将晓梦一把推倒在墙壁上。庄晓梦已经吓出一身的冷汗，顾不得疼，也不敢去追，起身往楼上跑，简丹丹一定受伤了，这可怎么好？幽黑的楼道里，庄晓梦看见一个瘦弱的影子蹲坐在房门前的地上，双手捂着头，看不清脸，只听她嘴里嘟囔着：“他妈的，敢抢老娘的包！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庄晓梦走到她跟前，从包里掏出一只小手电筒，向她脸上一照，猛然发现她捂着脸的手指缝里在往外流血，晓梦“啊”一声吓哭了，她掰开简丹丹的手问道：“快让我看看是哪伤了？你不要命呀，把包给他嘛，这多危险呀！”简丹丹还骂着说：“给他？！放屁！老娘出来混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嘶……没多大事，就是撇上来的刀划着我头皮儿了，看你吓的，让你跑不赶紧跑！我还得保护你，你没伤就行，走咱进屋再说吧。”说着就站起身掏钥匙开门，却忘记自己的包已经被扔在楼道里。她向下刚走几步，头上的血冲刷下来，将视线挡住了，两只手在空气里划拉。晓梦给她气急了，拉起简丹丹就往下跑：“别进屋了，去医院。”
（图片来源：网络）这一夜，两人就在急诊室里度过。简丹丹的头顶剃掉一块头发，缝了十七针，缠上一圈厚厚的绷带，呲牙咧嘴地安慰晓梦：“看你，跟林妹妹似的，眼泪到现在没断，咱俩谁大谁小啊？哈哈，啊……”。晓梦说：“以后别再大半夜出去了，你也是女孩子，把自己保护好。我是没人疼的，你家里父母得多担心啊！”简丹丹左手打着吊针，右手伸过来搂住晓梦道：“越说你还越来劲哈，瞧这娇滴滴的样，咋没人疼？来，我疼你！”说得庄晓梦朝她瘦且硬的肩上捶了一下，鼻子酸得很，不好在这位仗义的妹妹面前再显出柔弱，便吸口气，憋住眼泪。天亮的时候，晓梦到医院门口买了两碗粥、一包榨菜和两个馒头，跟简丹丹一起吃早餐。晓梦道：“吃完了你就回家休息吧，我去行上，帮你请个假。”简丹丹把绷带头摇了几下道：“那可不行。耽误一天工，差不少钱呢！再说，老板的脸不得拉成长白山啦。我得赔双份钱，一份医药费，一份误工费，不合适，不行，不行。”晓梦说：“你不好好休息，明儿落下疤了怎么见人，姑娘家家的。”简丹丹说：“哎？这你可说错了，我还得谢谢那个贼，不偏不正，一刀撇头顶上了，脸没咋地！哈，再说姐们儿啥时候靠脸吃饭了！我靠的是智慧！嗯，以后晚上不带你出去了，你这张脸蛋儿可伤不起。我吃饱了，走，上行！”晓梦哭笑不得，只好随她。商行大门一开，简丹丹旁若无人地向里走，这造型连陈艳艳都没把她认出来。陈艳艳刚泡好一碗酸辣粉，挑一筷头儿向嘴里吸溜，不妨给身边掠过的一个白头巾影子拍了一下，她厌恶地一甩手道：“去，去，要饭也不挑地方，老娘没钱。”那白头巾却把整张脸凑过来嗅着香味儿道：“给我也来一口。”陈艳艳抬手要打，见是简丹丹，惊得把一口面喷到她脸上去，害得简丹丹没吃成，反沾了一脸粉条。“这是咋了？”陈艳艳递纸巾给简丹丹擦拭。见她脸上干净，伸手去弹她脑门儿。庄晓梦从旁护住简丹丹的脑袋说：“大艳姐你别闹了，真的挺严重。”然后将昨晚发生的事讲了。“让你们就爱出去瞎混！受教训了吧？”陈艳艳才摆出老大姐的样子，拿出热水瓶，泡了杯红枣枸杞茶递过来说：“补补吧，别失血过多一会儿晕过去哈！”简丹丹满不在乎，不客气地喝掉一大杯，谢也不道一声，抹抹嘴，回自己档口去。陈艳艳在背后叫道：“跟你老板说，一早上王主任来过，叫她小心点。”简丹丹头也不回地伸出个“OK”的手势。晓梦问：“哪个王主任？什么事？”“还能有哪个？市场管理处的王主任呗，他一出现没好事儿，大伙儿私底下管他叫‘老王八犊子’。马上到年底了，回头告诉你舅妈也当心。”晓梦点头，也该回去了。陈艳艳又说：“唉，你自己也有麻烦了，多长个心眼儿哈，这年头儿，人善被人欺。”庄晓梦的麻烦就站在柜台里。一个年纪与她仿佛，扎两只麻花辫儿，过于细薄的皮肤露出两坨红脸蛋儿的姑娘。这姑娘长得与丁木兰颇有几分相似，也是丹凤眼、薄嘴唇、一说话露出一口玉米碴子牙。“这个是我娘家侄女，叫喜鹊，今年刚技校毕业。喜鹊，叫晓梦姐呀！”木兰嘱咐道。
（图片来源：网络）喜鹊的声音也像鸟儿般又尖又脆，语速也快，真不愧是木兰的侄女，性格跟她姑妈一模一样，麻利又泼辣。不等晓梦说话，喜鹊叽叽喳喳地把她在老家从小到大的事讲了一遍，连口水都没喝。讲到她不爱再念书，软磨硬泡央求她爸放她出来找姑妈一起做买卖，喜鹊的脸上写满得意。她从小就跟姑妈好，一放寒暑假就来奉京找姑妈玩，姑妈给她买好吃的，姑妈的所有东西只要她想要就都是她的。她边说还边拿起柜台里面一瓶新的护肤品，粗暴地撕开包装膜，打开就往手上涂，仿佛这些东西是她自己家的。喜鹊的话刺进晓梦的耳朵里，但她又能怎样？只好听着喜鹊说下去。晓梦想起小时候家门前的树上常有喜鹊落脚。母亲说，喜鹊长得讨喜，唱得好听，人都爱惜，但它们从不记恩情的，不信你品品。回家的路上，晓梦已经听明白，喜鹊这是要长住了。木兰的态度明确，希望姐妹们和睦相处。“咱家可不是大观园，没有金银宝玉的。你们都是姐妹，得互相照应，不许争抢。晓梦是大姐，怎么做个样儿不用我多说了；喜鹊也别仗着跟我一个姓就胡来，这家里毕竟是姓萧的。”木兰将一床铺盖搬进晓梦的房间，没独处几天的晓梦有了新室友，那张下铺理所当然地成了喜鹊的位置，晓梦主动让的——不让，也是喜鹊的。当天晚上晓梦没有写日记，怕喜鹊发现她有这个习惯，要么就是嘲笑她，要么就是当个秘密宣扬出去，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这一夜她意外睡得很好，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在急诊室压根儿没睡觉的原因，也可能，虱子多了不咬，委屈多了，什么都不算委屈。萧跃进和丁木兰没料到，二人世界十几年，突然就变成五口之家，热闹得不像话。家里本就多了一只小鸭子庄晓寒，现在又多了一只喜鹊，整天叽叽喳喳。喜鹊的掐尖儿性子点燃了晓寒的小倔强，俩人是冤家碰头，不吵不闹不说话，搞得木兰一个头两个大，常向大进抱怨。大进说：“你都管不了，我更没主意。我看你哥和嫂子大概派姑娘来分家的。早不来，晚不来，晓梦她们来了，喜鹊也来了。搁在以前我乐不得，现在倒好，咱家都成女儿国了。”“你这是什么话？”木兰尖起嗓子要唱戏。“常言道：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那是亲外甥女，我这就不是亲侄女了吗？再说你家有啥宝贝可分的？说句不好听，这些年，一多半家产都是我挣出来的，靠你，一辈子也不中用。”木兰越说越气，掉了两滴眼泪道：“你还别拉硬，再跟我掰扯，分了我也不怕。”大进见媳妇真动了气，马上服软道：“我也没说啥呀，看你扯哪去了，行了行了，都是我不对。就都这么住着，还多个人帮你卖货，挺好。”木兰是知道大进不会讲好听的哄人，话说到这里也该下台阶儿了，于是作罢，该怎样还怎样。庄晓梦听见几次纠纷，心里替舅舅委屈，又觉得改变不了现实，只能从中多次约束晓寒。她看出来，晓寒还是没长大，不懂事，可是舅妈表面上一碗水端平，而私底下却偏着她，既然舅妈拿她当亲生女儿养，自己还不乐得和稀泥吗？再后来，她也看出喜鹊的心眼儿并不坏，只是喜欢凡事咬个尖儿罢了，因此她也不跟喜鹊计较，每次都让着她就是。喜鹊在商行里跟简丹丹处得还不错，都跟“假小子”似的，没事就往一块儿凑。晓梦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补习班和化妆班的学习上，下决心在三年之内把学历和技能证书同时拿到手。
（图片来源：网络）春节很快到来，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银白的雪与火红的春联、福字、爆竹相映成一幅迎春图。这是庄氏姐妹来到奉京后的第一个春节，她们对这样声势浩大的落雪，这样浓厚的东北年味儿怀有十分的震撼，以一种朝圣之心迎接这个春节的到来。而这一年中，只有正月里是全体商户的大假期。大年二十九这天，丁木兰带着晓梦和喜鹊将档口的大铁栅栏落了锁，郑重地回过头，望一眼她的全部家当，对两个姑娘说：“出了正月再回来，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晓梦和喜鹊对望一眼，不知何意，木兰故作神秘地眯着眼道：“别愣着了，走吧，回家包饺子去！”木兰给晓寒买了一只带着粉色蝴蝶结的发夹，这阵子流行整套的分体羽绒服，晓寒的身上必须有一套。玫粉色的上衣加裤子，再加一双玫粉色的雪地靴，把晓寒装扮得像一只布娃娃。喜鹊这次居然没有攀比，只笑晓寒土气，说在农村的丫头才穿得五红大绿。晓寒不屑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哼！”木兰问晓梦会不会包饺子，晓梦说不会，从前在家乡的春节，母亲只教过她包汤圆。这包饺子，她得从头学。舅舅洗了手过来帮忙，五个人十只手，搞得满桌满地的面粉，喜鹊和晓寒的脸上全都沾着面，玩得不亦乐乎，木兰并不责怪她们，大年三十儿了，让孩子们高兴嘛。木兰是真的很开心，又唱了一段《小借年》，晓梦用筷子敲着鼓点跟着学唱；晓寒包饺子根本没耐心，又去一边剥花生和瓜子皮，说是剥出来一小碟的瓤，攒在一起吃下去才香；喜鹊张罗着帮她姑父炒菜，一盘一盘往桌上端。一家人团团围坐举起酒杯，木兰激动地告诉全家，这一年挣了个“六位数”！感谢全家人的同舟共济，尤其是晓梦，是她一个得力的帮手，让生意越来越红火。晓梦头一次听舅妈这样坦诚，禁不住落了泪，没想到舅妈心里是认同她的。木兰又说，喜鹊来了就更好了，一家人齐心合力，争取来年再翻一番！接着她宣布了一个决定——等出了正月，把这个档口盘下来，进一些更高档的彩妆，晓梦学的化妆造型技术也能有个用武之地。最好是摆上一个化妆台，现场给顾客化妆……讲着讲着，这幅画面生动地浮现在全家的眼前，大家对来年都寄予厚望。晓梦也举起酒杯，要敬舅妈一杯酒，她想说声感谢，感谢舅舅、舅妈对自己和晓寒的照顾，感谢舅妈能让她有机会再进修学习。这时，家里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打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也打碎了木兰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