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饼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每逢中秋节来临，父母只是买上两斤月饼，作为看望姥爷（姥娘去世早）的礼物。通常情况下，古稀之年的姥爷留下半斤也就是一个月饼，其余的都让父母带回家，供我们兄弟姊妹八人在中秋月圆之夜享用。
1974年，我7岁，正是“狗也嫌猫也嫌”的调皮年龄。那年中秋前夕，父亲从公社供销社买回了两斤月饼，放置到挂在梁头的一个竹筐中。这个过程被我看了个正着，当时，我就馋得嘴流口水。待父亲刚刚走出家门，我马上把梯子移到房梁上，爬上去偷偷拿了一个月饼。也许是月饼的香味太诱人了，我等不及把梯子搬走，就大嚼起来。得意忘形中，头上挨了狠狠一巴掌。原来，父亲匆匆回来取一件农具，恰好碰到了我饿狼般的样子，父亲的愤怒可想而知，我把啃了一半的月饼扔下，撒腿就跑。父亲紧跟上去，把我堵住，用鞋底揍了我一顿。我撕心裂肺的喊叫，惹得左邻右舍都来劝解。在我的哭声中，母亲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到了八月十五晚上，按照惯例，我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小块月饼，父亲将月饼递给我，我倔强地拒接了。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叹息了数声，把月饼硬塞到我手里。
从那以后，我懂事了很多。我知道父母是爱我的。我之所以挨揍，是因为偷吃了半个月饼，就无法凑出两斤的整数。在我们老家，八月里走亲戚是不兴拿单数月饼的。而为了购买两斤月饼，父母掂量了好几天，家里连称盐打油的钱都没有，买两斤月饼，对父母而言要犯多大的难为啊。
现在想想，我之所以能够在家庭条件那么差的情况下，坚持求学，最终考上大学，与这半个月饼也是有关系的，正是在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的叹息中，我知道了世道的艰难和生活的不易，才下决心不让父母再为我操心的。
此后数年，每当中秋之夜，全家人在月光如银的天井里，坐在苇席上，一边仰望满天的星斗，一边品尝美味的月饼时，我都会想起这半个月饼的往事，它已经成了我在人生路上奋力前行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