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诗词文学》第4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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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诗词文学
迟到的汇款
邓英肇
儿时住在资江南岸的石板街上,不远处是家卖散酒的食杂店,有好多打魚佬在那里喝酒,用高度的酒精洗涤身心的疲惫。
酒是本地酒厂挖潜创新的丁菠萝酒。所谓丁菠萝,是本地乡间野生植物的果实。丁是小的意思,顧名思义,丁菠萝就是小菠萝。这种多剌灌木结的果实呈青红色,手指大小,粗糙的表皮有点像菠萝,味甜,可食。据说能治气管炎,大多长在田边山道旁。有人说,用来釀酒的不是丁菠萝,而是它的块根。不管是块根还是果实,在那缺吃的六十年代,都是粮食的替代品,用它们釀酒,物尽其用。
好马配好鞍,锣鼓配铛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丁菠萝酒不配在大商店里竟卖。大商店富丽堂皇的玻璃窗橱里,陈列的都是大名鼎鼎的茅台酒和响当当的邵阳大曲。没名气的酒只配在小街上卖散的,四分五一两。
这酒挺难喝。我常给继父打酒,打的就是这种酒,出于好奇,有时我也尝一点,那股刺鼻的辣椒味呀,冲得我眉毛眼睛都凑到一堆了。怪不得人们从不大口喝,都是小口呡,呡一口皱下眉。
我外出回家都要经过食杂店,所以印象很深。那年月我们古老的邵阳城大都这样,距大街较远的小街多是木板铺面,很低矮。一般前面开店,后面住家。
那红漆剝落的櫃台有些年岁了,粗糙的布料抛光出漂亮的木纹。那堆满瓶瓶罐罐的货架好辛苦,为昔日的繁华做最后的支撑。櫃台对面靠墙摆张八仙桌,桌边置三根条凳,但少有人坐,喝酒的都靠在櫃台边。
他们有孔乙己喝酒的特点,但比孔乙己喝得爽快。他们没有“多乎哉不多也"的小气,却有一碗见底的豪气。他们虽然手里的钱攥得出汗,但斤是斤两是两从不赊账。他们喝得很阳光一一"吱″地呡口酒,隔个拳头的距离,把花生米准确地投进嘴里,嚼得崩脆,嚼得有滋有味。
来得最勤的是″满爷“和“吊针“,他俩是未出“五服“的亲堂兄弟。一天下午他俩一前一后走进店来,领头的“满爷″大冷天还敞开棉衣冒着汗。
像往常样把钱向櫃上一甩,言出不恭地喊:"喝他娘的两碗!″一碗留给“吊针“,一碗解渴似地猛喝一口,抬袖揩揩胡渣上的酒星子,冲满屋的人笑道:″他娘的今天手气差,只捞得两斤半虾!"尽管不顺心也喝得开心,接二连三地往嘴里投花生米。
后来的“吊针"靠着他旁边喝酒,他因为眼皮上长肉粒而得此雅号。此刻他阴阳怪气地吃吃笑,笑″满爷"解手走错了厕所,女人家骂他是背时鬼!
″满爷"年近四十还未成家,一提起女人他就来了劲。他裂开大嘴笑,说她娘的又喊又叫,把本人当成了釆花盗!说着冲"吊针"反言相讥,说船上有人向我反映,反映你老朝篾篷缝里看人,看得女人洗澡不敢脱裤子,看得你眼皮子长茧子!
一席话说得哄堂大笑,笑得酒都喷出来了。听到笑声我朝店里跑,去感受大人们的欢乐。
别看″满爷“胡子凿凿挺吓人,他对我们小儿挺亲,此刻他摸着我的光头,柔声地说:″你娘也真是,连个帽都不给崽崽戴。来,喝一口,暖暖头!″
日子慢慢地流淌着……
几天后我又去食杂店玩,只见"吊针“一人捧着酒碗落泪。没有高声,没有笑声,小店显得很沉闷。据说″满爷“的渔船被大水打破了,他四处借钱修船连个子儿没借到。于是他撑着破船沿江飘去,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条小街没有了,在原址建成现在的滨江大道。一边是无声东下的资江,一边是笙歌嘹亮的歌厅。面对川流不息的陌生面孔,我在心里问道:当年在这里喝酒的人哪去了?
出自怀旧,我经常来这里走走,希望能遇上当年的打魚人。一日我在行走间,老远看到有人在老码头烧纸钱。在江边烧纸钱,老话说是烧给讨不到香火的孤魂野鬼。走近一看,那不是几十年未见面的″吊针“?尽管他现在阔气了,发福了,但眼皮上的肉粒依然在给他做标志。
面对悠悠的资江,面对冥冥的空间,他颤动着嘴唇,似在说:“老哥哥呀,你能否收到我迟到的汇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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