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里冒着几缕土生土长的炊烟透出莫名的寂寥

点击此处“转发”分享精彩内容
吴 塔 寺
中国西北一隅,甘宁两省靖(远)会(宁)海(原)三县交界地带,居住着我的祖籍故里———吴塔寺。它是个几乎没有外人知道的小小村庄,就像大西北贫瘠的黄土地上的一个孩子。
真真切切用心体会到故里的血肉之躯是公爹五期的忌日。今年农历正月二十五疫情刚缓和,我和老公领着三个孩子从现居的小县城出发了。开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车程,到村子外的土山坡路前停车。虽说已值初春,可这里还冬意未尽。天色也不好,太阳没有一点温度地照着,北风不大不小地呼啸着,被风扫过的地面白略略的冷。阴面的山根下面还积着厚厚的雪。这是进村的必经之路。这条足有七八十倾斜度的紧靠山的土坡路上一段一段还有积雪和积雪消融后又结成冰的残留。我和三个孩子都不得不下车只留老公开车。我们赤手在路边的山根下面捡抱干土块摔碎垫在车轮低下的路面上。垫一截走一截,艰难行使半小时后总算上了坡。还好下坡路向阳,虽然说坑坑洼洼但没有积雪,车轮不打滑,很快下了坡进了村。可道路陡峭窄小车子开不到老家庄子大门口,更不能到公爹的墓地,只好停在一个较为平坦的刚好能掉过车头的荒滩里,每人背一份祭奠用的供品和冥币向山里的墓地进军了。走过村子,爬上很长的一段羊肠小道再经过几块荒弃了的土地就到了墓地。村头的老榆树突兀地伸开枯枝在北风中瑟缩发抖,越发显得老态龙钟。这里曾经是麻雀的乐园,喜鹊的小区,是炎热的夏天的中午羊倌和他的羊群的栖息地。废旧的人庄有的被推平,有的被推倒了一半,剩下一半的土大墙上蓝色的“易地搬迁”字样清晰可见;墙头和屋顶的茅草凄凄地招着手,似乎在欢迎人们的访踏;残缺的屋子内壁还残留着昔日胡(糊)的旧报纸和胖小子抱着大鲤鱼的年画。这曾经是多么一个热气腾腾的家啊!可终究,这些古旧苍老的存在抵不过现代文明的发展进程,不几个月这都将被夷为平地!还有四五户完整的院落屋顶的烟囱里,冒着几缕土生土长的炊烟透出莫名的寂寥。几声土头土脑的鸡鸣和几口土声土气的咳喘回旋在陡峭的山梁上。他们是不够精准扶贫政策不符合搬迁的人家。谁都无法预料他们要在这里长期坚守下去还是另有它去。羊肠小道的野草枯萎的萧条而衰败。荒弃了的土地里齐膝的灰条草让人难以前行,每走一步它饱满的黑色小籽跟着脚步刷啦啦的响。一群野山鸡听到动静呼呼的从灰条草里飞出去又落在不远的田埂上。山头上偶尔有牧羊人的响鞭是一声难得的脆响。我们都一言不发,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前行。但从表情里看出几个娃娃的抱怨和不满。是啊!县城周边的山里到处是陌生人的墓地,怎能没有他爷爷的一席之穴?半身不遂的公爹十年前随我们进城。我一直天真的以为有了我们尽心尽力的孝道;有了儿孙家人早早晚晚的膝下陪伴;有了虽不富裕但还算丰厚的小城市生活的火热。他除了希望自己能健康和正常人一样行动外,心里没有任何期求,任何怨言,任何向往。真没想到在寿终前两个月时他郑重其事的声明,他去世后把他的尸骨要掩埋在故乡的山上。活着他没能力回家,死后他一定要魂归故里。真没想到啊!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把我们现居的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总是没有适应城市的喧嚣!他终究没有放下生他养他的故乡!怎能怨他老人家,这里有他的父母先祖的尸骨坟冢;有他的笑语欢声、血汗泪水;他的基业在此、根在此、心在此。
一百多年前,公爹的爷爷从通渭用一只扁担,担着三个儿子和一双女儿逃荒来到一个叫“吴塔寺”的地方。此地荒无人烟,山大沟深,山上青草肥美。有一处山涧之中的沟壑底有水渗出,随便用铁掀往下挖十几公分深的小坑子,一会儿功夫小坑就自动蓄满水。此水奇咸无比,不产鱼虾,人不能喝,也不适合浇灌田地,再者水量少,也不够灌溉农田。牛也不喝。到后来这里的人们很少饲养牛。种旱地,喝雨水,靠天吃饭。但那水却是羊、骡、马、毛驴的最佳饮品。更重要的是天旱之年,这苦咸水也成了救命的甘泉。每到这样分年月时人也饮用这水,虽然苦咸难以下咽,但总比没有要好上几百倍。方圆几十里的缺水农人也赶着羊群驴马,驮着木制的驮水桶来这里取饮。这股苦咸的甘泉在天旱年月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畜家禽的性命。每到夏季这有水的涧沟底便是赖蛤蟆的天堂。厚厚的一层赖蛤蟆卵衣绿澡把每个小坑的水盖个严严实实,黑色的蝌蚪随处可见,大小赖蛤蟆到处乱跳,让人防不胜防,不知有多少非命于羊马,取水人的脚下。一到晚上更是“听取蛙声一片”。半山的荒滩里有坍塌的古塔寺庙的模糊痕迹和破损的古钟古擎的残留。公爹生前回忆,离这地方距离最近的邻村的老人告诉他爷爷,这里也曾有人家居住,有座香火很盛的塔寺。该塔究竟建于何年何月?邻村最老的老人也说不上。只是残存的破钟片上刻有文字,让有文化人认那字说以姓“吴”氏的字样居多。可能这里曾住的是姓“吴”的人家了。很有可能此塔是“吴”姓人集资建成。“吴塔寺”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只是,同治年间回民叛乱,人全被回匪杀绝,塔寺也被放火烧了。从此,这里了无人烟,无塔寺,只留下一重重厚重的大山。直到公爹的爷爷安居于此。如今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安定,种簇和谐,天下太平。只是那些死于回乱的无辜百姓和代表古人智慧的古建筑何罪之有啊!我们只能深深地痛惜。更希望后人能知之鉴之,正视历史,吸取教训,爱惜民力,安居乐业。有山有水有塔寺,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公爹的爷爷决定在这里安建家园,开辟田地,繁衍生息。公爹的父亲成家立业后,他不安于现状,在这块宝地上又重整门庭,修筑土堡,扩大农田,发展养殖,雇佣长工,招揽门客。并且帮助长工、门客都在这里安家落户,自此一个小村落的雏形逐渐生成。自己被清政府当选为保长。我很难权衡出“保长”的官和现在那个级别的地方官相提并论。但屈指一算从古至今公爹的父亲是吴塔寺里所出的最大的唯一的行政官员了。吴塔寺不但经历了种簇矛盾冲突导致的悲惨现实。还经历了和其他旧中国农村一样的动荡、饥饿、苦难、变迁。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人们才算过上虽然艰难但也安贫乐道日子。村子里的人家也由原来公爹爷爷一家发展到四十多户。这里的人们以农耕为主。由于沟壑底还有沙石,覆上沙田种上西瓜也算是村里的支柱性产业。最初用驴车,现在改用三轮车运出山外直接卖给瓜贩子,或拉到不种西瓜的地方自己贩卖。村里妇女们牢牢把握时宜,利用空闲结伴去山上挖些野葱,用来调剂口味,把捡来的发菜出卖后为自己置件像样的衣物或补贴家用。由于山大又有一股咸水,所以几乎每家都兼并养羊的职业。大人忙田地,放羊的担子自然就落到娃娃们的身上。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村子里来了一个从省城来的太阳能光电的推销员。那年青人能说会道的,他把村民召集起来讲了一个很现实的小故事。说他进我们村的半山坡路上碰到一个放羊的小男孩。他走困了就坐下和小男孩拉起了话。“娃娃,放羊干啥呢么”?“卖钱呢”。“卖钱干啥用”?“盖房子呢”。“盖房子干啥呢”?“娶媳妇儿呢”。“娶媳妇儿干啥”?“生娃呢”。“生娃干啥呢”?“放羊”……他的故事对销售他的光电起到了空前的效应。扣(这个抠字)门地要命的村民平时一双袜子都舍不得卖,用羊毛捻成线再自己织。那次却奇迹般的几乎一半以上的家庭花2288的大价格卖进了一台太阳能光电的小设施。这也算村子里煤油灯史上一次特大的革新。直到两千零二年太阳能光电被高压电所取代,太阳能光电板只好搁置在空闲的角落里寂寞地感受时代的跃进。推销员的故事却在老实巴交的村民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情节。外面的世界一天比一天的发达和崛起,“吴塔寺”越是显得古老和落后。想起推销员的故事,人们不得不反思,觉醒。为追赶时代的步伐;为杜绝放羊娃娶媳妇儿生娃再放羊的恶性循环。村民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挣扎,卖命。但由于受地理条件的制约,人们终究被外界的文明和发展所遗弃。可醇厚的乡民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绝不能让娃再放羊了,要让娃念书”!为了让娃接受更好的教学教育,一部分人不得不弃家舍业,以多种方式自行搬离吴塔寺到有学校的地方居住。我们家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国家也给了这个地方的农民各种各样的扶贫政策,最大的一次扶贫政策是2013年把搬离剩余的家庭几乎全村被评为精准扶贫的建档立卡户,经过五年的脱贫攻坚十三户人整体搬迁到了本县城的安置小区,住上了崭新漂亮的楼放。四十多户人家的村落凋零的已剩四五户了。
“鸟笼的铁条已经打开,我却不愿意飞掉。”曾几何时村民做梦都想逃出这个大山沟,如今时机成熟时,已经搬迁到新楼上的村民们却联袂上访祈求政府保留他们老家的院落,即使一半也行,等待最后一茬庄稼收进粮仓,等待最后一只羔羊出售。
?厚土三千,根脉难离。人已去,心还系。身已枯,魂归来。公爹坟头燃起的冥币冒出寥寥的烟,黑色的烟硝在凄凄的风中呜咽,悠长回荡,如泣如诉,是送别?是迎接?还是久远的回忆遐想呢?
作者简介:
张小红,女,七零后,甘肃靖远人,农民。从小爱好文学,喜欢写作。有作品发表于《白银文学》、《乌兰》、《固原日报》靖远作协、花露文学、黄土情文学网、乡约传媒等文学平台。
朗诵老师简介:安丽斌:甘肃白银人,网名绿色心情,退休工人,党员,爱好诵读。喜欢音乐,乐器,舞蹈,酷爱大海 以声传情,以声交友。
稿源:乡约传媒工作室 编辑:路祥

赞 (0)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