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强|老家的老水井《大文坊》征文专刊(第037期)

【作者简介】黎强,重庆江津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重庆市音乐文学学会理事,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太平洋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重庆分公司办公室高级经理。已在全国各类报刊网络发表歌词(曲)作品1500余首(篇)。在全国各类征集活动中获奖无数。著有歌词集《爱在心底流淌》《爱的音符生动点缀》。代表作《老家在中国》曾在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播出,美国北美电视台播出之后在华人中引起广泛好评。近年来,为纪录片《非遗中国.重庆瑰宝》创作片尾曲《传承》,还相继创作出《中国故事》《美丽中国》《中国,我的永远爱》等脍炙人口的歌曲,在大江南北广泛传唱。
老家的老水井
出县城几十公里到了一个叫双河桥的乡下幺店子,折入路边一条黄泥巴小路,再兜兜转转沿着一片片薄田瘦土的阡陌小道翻过一座山,就到了野鸭滩这个山洼洼凼凼里,山崖转角背风处有几间大草房,就是父亲的老家。
老家的房子很破旧,泥巴墙壁由于长年烟熏火燎,显得黑黢黢的,给人以灰暗灰暗的印象。家门口是一块平整的院坝,挨房檐下依次摆放着风车、石水缸、大石磨,老房子外墙的一角,还挂着蓑衣、斗笠,几把亮晃晃的镰刀也挂在斑驳的墙壁上,墙角还倚靠着几把锄头,锄把光滑滑的,看得出是长年累月磨蚀后形成的。
小时候,随父亲回老家过年,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那快乐劲儿,可以让我们仨兄弟通宵不睡觉的玩儿。大年三十,无论多晚才回到野鸭滩,老家的人一定是等着父亲到家后,才开始吃年夜饭。大老表或二表姐会举着自制的火把,在离老家几里地的山垭口等父亲一家人的。我们仨兄弟一到山垭脚下,只要看见火把的光,就会大呼小叫“老表、二姐”,山垭口就有大老表二表姐的回应声传来。不一会儿工夫,大老表就出现在仨兄弟跟前,来接我们,给我们领路上山回家。
我还清楚地记得,只要一回到老家,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灶房拿一只大土碗,穿过灶房后门,去屋后的老水井舀碗井水,自顾自地喝起来,一边喝还一边啧啧的,似乎比他喜欢的老白干还带劲还舒服呢。仨兄弟看见父亲喝得甜滋滋的样子,也嚷嚷着要喝。父亲弯下腰,从老水井里又舀出一大碗,让仨兄弟轮流喝着。还别说,那井水,清凉清凉的,真是一股甜甜的味道。那甜滋滋的味道,在小的时候还真不懂是啥味道,而今,我想那就是老家的味道、乡愁的味道吧?!
回到老家的父亲,要吃一顿自家的井水豆花,是雷打不动的选项。初三一大早,姑爷就把储藏的黄豆舀几碗在瓦缸里,父亲亲自提着木桶去屋后打来井水,把黄豆浸泡着。之后,要二表姐去村里,请几个老辈人中午过来吃豆花。一切安排妥当后,父亲还用烧得涨翻翻的井水,泡好一壶茶,就独自转到老房子后的竹林去了。
其实,父亲不是去欣赏什么风景的,而是从山梁上,再顺着老水井的水经路线,一段一段查看。父亲心里想的,一定是怕山上的腐烂竹叶竹枝或坍塌的泥土,阻碍了老水井的水径。
中午时分,几个老辈子陆陆续续到齐了,父亲用大土碗斟满酒,递给坐在上方的奶奶抿上一口,算是开席酒。不一会儿,雪白雪白的、热腾腾的井水豆花端上桌来,父亲喜上眉梢,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巴适巴适,这老水井的豆花真的好过城里的山珍海味。忙不迭招呼几个老辈子,三公、表舅爷,吃哟吃哟,这井水豆花冷了就不安逸啦!我们仨弟兄,小脑袋杵着大饭碗,闷头闷脑海吃着,把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
老家的老水井,自打我记事起,我就从来没有看见它干涸过,哪怕是热得不得了的三伏天,连老家院坝坡下的一条小溪河都干透了,这老水井的一汪井水,依然满满的、清清的。父亲曾这样告诉我说,这是我们家的福分呢,一口老水井,养活了一大家人呢。而且,父亲是绝对不准我仨兄弟在水井里洗手,扔泥块什么的。
有一次,我见水井石缝里有一螃蟹出没,几经折腾逮其不着,就用小石块作为射击的子弹,想把螃蟹轰隆出来,还一边扔石块一边向井里吐口水,恰好被父亲看见了。父亲一把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老灶房,狠狠地骂得我眼泪横流,如果不是奶奶过来护着我,那天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改革开放后,老家的表哥表姐们以及他们的孩子们都相继外出打工,一些去了上海,更多的去了潮汕地区,吃了苦,挣了钱,但也少有回到野鸭滩老家了。奶奶去世后,父亲自己也老了,回老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回老家的事情也只好由我们仨兄弟代劳。但父亲每在城里家中吃豆花,总是念叨着还是老家井水豆花安逸,这城里的水,哪赶得上老家的老井水哟!
父亲在一次干部例行体检中发现罹患肺癌之后,自知留给他的时日不多,明知道自己行动已经很吃力了,还是让我们仨兄弟陪着,最后回了一次老家。那次回去,父亲除了让姑爷做了老井水豆花外,又一个人沿着老水井的水径走了一趟。不过,走得并不远了,只好站在土坡上,慵懒地看着坡下的老屋,一句话没说。临回城时,父亲绕到老灶房背后,在老水井前驻足了很久很久。
父亲过世后,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安埋在老家紧挨着奶奶坟地的地方的。那天,下葬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溜烟跑回老家,舀了一大土碗老井水,端端正正放在父亲的坟头上。我想,父亲一定看见了这碗老家的老井水的,他在那边,会独自一人慢慢品着老家老井水的味道,一定不会孤独的……
花开一春,人活一世,有许多东西你可能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与到底怎么了,人不是因为弄清了一切的奥秘与原委才生活的,人是因为询问着、体察着、感受着与且信且疑着才享受了生活的滋味的。不知,不尽知,有所期待,有所失望,所以一切才这样迷人。
编委会主任:张兆昆
总顾问:朱炳明
编辑:东方虹
视频技术:杨世英
编发:微旬刊《大文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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