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树仁开学

开 学
作者简介
卢树仁，现供职于基层农业服务中心，一个热爱黄土地的人，一个喜欢种田的人。学过水产，只为读懂鱼水之情；爱过文学，只为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九月一日，一个开学的日子。
一大清早，儿子就哼哼唧唧叫我带他去学校交学费，几天前还念念不忘说我答应他给他买什么学习用品……我想，他也许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读书，并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开学。或许是每逢到了这个那个开学的日子，别的小孩都去了，他也要跟着去，别的小孩有什么，他也应该享受什么……他根本不能体会每一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不一样的，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开学不仅仅是一个什么仪式。
早在儿子上小学时，我就下定决心不能让我儿子读书欠学费。由于连续加班深夜才回，昨晚一到家便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这样，也便没有时间给儿子及时准备好学费。早上匆匆洗了澡，心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给老师发红包转账交学费。
顺路给一农户配了除稗草的药，带着儿子去学校时，学校的里里外外有不少家长和学生。儿子指着原二年级的教室，说里面坐了他的许多同学。我径自走到教室门口，见两位老师一坐一站待在讲台边，坐着的那位老师正在给学生点名。等点完后，我走进去问那位坐着的年轻女教师，是否是班主任，学费几何，是否必须今天交学费，能否发红包……因为我要赶着上班，取钱却必须去镇上。那位老师说不可以，而且必须今天交，其他学生都交了。又问我家多远，叫我回去拿，我也是无语……只得向村子里一位开南杂店的同学换现金解了燃眉之急。
其实，我是从小就害怕开学的，原因很简单，开学就要钱，而没钱就似乎意味着开不了学。
上小学时，有无数个学期都是母亲去找学校的老师挂欠学费，每次找的这位老师恰好是我的房叔，他对我也从无怨言，真的让我感激！母亲早早对他约好，请他向学校老师帮帮忙，等到送棉花（卖棉花）或送猪再给钱。家里唯一可怜的一点收入就是靠种点棉花，靠三两头肥猪，除去种子农药化肥和粮食成本，千瓢潲，万瓢潲，一丝一缕，来之不易！家里的几亩薄田，还要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那种借谷借米的日子，真的让人历历在目，让人想而生畏！
进了初中，便从此失去了房叔老师这层关系，母亲就再无认识的老师可以为我挂学费了。尽管每学期只要几十元钱，比现在一个小学二三年级还要少上十几倍，但每次都是母亲东挪西借早早准备好，整个初中也没有欠过一次学费。有一次大概是进初二的第一下学期，那天，天阴沉沉的，好像母亲的脸。我去学校报了名，回到那几间阴暗的老房子里，母亲轻轻地说：“这回没钱付学费，你不要去读书了……”我不知母亲为何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掉！一个人跑去厢房关了门痛哭起来，一直赌气哭到中午都不出来吃饭！熬到午饭后好一阵子，我悄悄地开了门又心灰意冷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来到床边，狡黠地笑着对我说：“我逗你的，快去报名交学费……”母亲从来就不曾逗过我，骗过我，我，我不相信她突然之间哪来的几十块钱，硬是不起床，只到母亲拿出学费放到床边并留下一句话“学费我是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我才真的信了她！也正是从那一次开始，让我清楚地认识到对于一个穷苦的人家，读书有多难！
七十年代生人，都知道那时候流行读中专。中专毕业国家还包分配工作，意味着跳出农门有了一只“铁饭碗”，那是何等光荣的一件事！七十年代末期，国家教委才逐步实行改革，取消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制度，取消公费读书。我也是正好赶上青黄不接，也庆幸生在改革之前。那时候，中专还分等级，公费生、自费生和委培生。我们全年级唯一公费生是一位报考了师范类的女同学，她因音乐特长加上30分才免费读书。而我却报了农林水类，也不知是国家委托了谁、培养了谁，反正我是不争气才让母亲花钱四处借贷读书的。当时为了有书读，还选了几个备胎志愿，一个是本县一职，一个是本县五中，当然这些志愿倒也如愿以偿。录取通知来了几个，却全不理想，混文凭毫无意义。
真正让我对读书有朦胧认识，那是在临初中毕业时，看到一期《初中生》杂志上有篇文章，《榜上无名致富有路》。这篇文章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说某地一位初中生辍学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认真钻研养殖牛蛙的技术，艰苦创业的感人事迹。不仅自己养殖牛蛙致了富，还带动当地群众致富，让我一脸崇拜！这也是我后来有机会选择专业毫不犹豫的动机，毕竟进了中专后很多学生的专业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偶然的机会喜从天降，我也便踌躇满志顺利进了一个“光棍班”。全班四十几个同学，仅有两三位美女，真是感觉有点奇货可居，我也算有自知之明，无奈苦争春，犹唱“我没那种命呀，轮也不会轮到我”自卑的要不要……所以，对于谈恋爱，我至今是个文盲。
中专录取通知书到家，我的一只脚刚踏进正房门槛，三婶便无比关切地跑过来，“快让我看看，考了多少分？！”当她老人家看到每年学费要2200，三年6600当即连连摇头，“那是空的，那是空的，这回不能读。”我也很平静地对母亲说，“我还是不去读书吧，反正家里没钱，我去学一门技术，怎么说我也不算成绩特别差那种，也不算完全丢脸。”但母亲受一位堂嫂的气，“你若把树仁送出来，我就给你竖大拇指！”执意要送我读书。
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我的一位从事教育工作的堂哥诚邀了我们一大家子人，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号召父辈兄弟一起支持我读书，让我的家庭和人生从此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追求！这种深明大义的兄弟之情让我永生难忘，我对于这种情义至今也难以溢于言表，带给父母兄弟的只有无限的愧疚！人生而不能改变个人和家庭的命运，不能为社会带来价值，读尽诗书是枉然！
三年期满，我再也没有开过学。要我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开学，那就是随时随地随人。凡有心读书，何须等开学，何须进高等学府，何须高价拜访名师？处处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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