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金对话史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编剧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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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轮值毒叔
单口烁金·宋方金 and 鹦鹉·史航

智力劳动
是有成本的
宋方金:鹦鹉史航老师其实已经不是嘉宾了,他已经正式加盟了我们的《四味毒叔》,前几天有好几个人问我,说你们四位毒叔是四个人,加上史航不成了五个人了吗?是不是应该叫“五味杂陈”?我说,八大山人是八个人吗?所以好多人觉得《四味毒叔》就是四个人,其实《四味毒叔》我觉得更多的是一个精神。而且史航老师在《四味毒叔》的出镜率比我们原来的这四个人都高。
史航:我是你们的隔壁老王。
宋方金:对,我们主要靠你在那撑着。今天我跟史航老师主要聊一聊编剧创作中跟资方之间遇到的一些问题,然后也为新一年的影视创作打下一个编剧和行业合作的基础。因为这个话题的源起是因为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然后说有一个女制片人找了你,一年来找了你很多次,然后也找不到你,最后想绑架你家的猫,跟你谈了好几次。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平时有时候,说史航是重型拖拉机手,实际上我们是开玩笑,就是个调侃。
史航:就咱们砸挂可以,但要是有人使锤的话,就得聊聊了。
宋方金:对,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其实相对来说,是编剧和资方,编剧和行业之间很重要的一个关系。咱们自己开玩笑可以,但真要有这么一个事,我觉得是不是还需要稍微澄清一下。我想听一下史航老师对这个事是什么看法?
史航:对,首先代表我们家可能被绑架的猫表示遗憾,不能绑架我们家猫,因为我们家猫太懒了,出入都不想,还绑那么远。猫懒人并不懒,我是一直在工作状态,那位女制片人也算是朋友,上世纪就认识了。比如她找不着我,其实我们聊了若干次,录音整理了好多。但最大的一个特点是,那一年我们大概是有4个项目陆续都在聊,但是很奇特的是,我们不仅没有签合同,也没有谈合同和合同意愿,我都不知道我在对方心目中值多少钱,因为没有谈合同就没法谈价,所以我是凭空聊的。在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合同,没有预付,也没有任何定金,甚至没有谈价的这么一种方式中,我就这么义务陪聊已经尽了朋友之道了。你要找不到我,可能是别人真的花钱请我写本子,我不能说咱俩交情好到,我放人家鸽子,然后在你这当鸽子被你放。所以这其实说明一个道理,我从这引发一个事就是,鹦鹉史航不可惜,但可惜是这么多人会不会都被人误解,就是编剧的脑力劳动不算劳动。方金,这套沙发你是找别人给你做的,你肯定得给钱,我说你白给我做个沙发,那说不出口。但你白跟我聊几天剧本,白跟我聊一年剧本,这应该没事,反正你不是都闲着,我还请你吃饭呢,每次还都是我买单,上岛咖啡都去过了。
宋方金:对。他们好多人觉得智力是没有成本的,我也经常遇到这个问题,因为史航老师可能最近不出书了,实际上你出的也不少。
史航:但你出的书,我帮你站台。
宋方金:对。你出的是《野生动物在长春》。我相信你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经常出了一本书,好多人就说,宋老师,你送我一本,他以为出书的就是卖书的,其实并不是。因为好多人不知道,反正我的合同一般签的都是,出版社送20本样书。
史航:对,是这样。
宋方金:就20本,其实我送任何人一本书,我都是去网上或者去书店买来的。
史航:再搭上快递费。要不我给你封两万红包算了?
宋方金:对,再搭上快递费。所以实际上就是,比如我有很多画家朋友,我永远不会说,你给我画张画,其实他们也是智力劳动,但现在因为我已经遇到好多,说宋老师,你帮我看一个剧本,我帮他看一个剧本,然后说,你给我写个意见,我帮他写个意见。原来我刚入行的时候,我觉得这是属于帮忙性质,或者觉得反正也是举手之劳,但是最近我确实也意识到,当你的智力不能被经济计算的时候,因为咱们毕竟是处在一个生产关系里,就这样的情况,你是不是也遇到很多?
史航:你越帮忙,你会越茫然,为什么呢?宋方金,你花十万块钱请他去策划一集,我一分钱没花,就两顿饭,他全给我聊了,这属于什么呢?我都没动刑,他就全撂了,全招了,你还动什么刑?所以我觉得这样对那种好好跟咱们合作,好好跟咱们谈合同的资方不公平。人家资方觉得,我是不是太中二了,人家都能免费榨取宋方金,我为什么还得花钱?而且我自己遇到的,其实还有比这更惨烈的,因为最近有一个IP改编电影《解忧杂货店》。
宋方金:《解忧杂货店》。
史航:《解忧杂货店》。因为东野圭吾是我挺喜欢的作家,可以说《解忧杂货店》刚在中国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时候,就请我给他们做一些对谈来剖析,我就做了不止一次的讲座,因为我觉得小说中有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我不仅是东野圭吾迷,也是解忧迷。所以后来有一个朋友叫尹红波,是一个制片人,因为也认识十几年了,然后他说我要做《解忧杂货店》,版权在我们这,我说这个东西好。我一说好,人可能想,原来你是这么上赶着的。然后我就跟我的搭档电影学院的陈琼琼我们俩人去聊。第一次就把我对《解忧杂货店》的所有想法,就因为我是个职业编剧,我看到好小说,我肯定会动心思,没有版权的情况下,我说该怎么改怎么改,全说完了,很好,完事之后,人问我,你多少钱?我把价钱报了,报完价之后说,好,行,我回去看看预算,过了两天他说,能不能先写个大纲,把你的想法整理出来?然后我们聊完,陈琼琼执笔写了一大纲给人过去,他说不错,就这路子,那咱再聊吧,又聊了两整天。你知道要做一个电影剧本,那黑板是能写满的。
宋方金:对,那肯定。
史航:说,好,你再回去把咱们这两天整理一个备忘录,所有咱们要的东西,好,我们整理完给了。说,好,那下面咱们该进入分场了,我说好像还少点什么东西,就直接进入分场,怎么这回这么轻松,还有合同吧,说,对,合同。但你那个价钱你报了,虽然你前一个合同也有这个价,你没给我涨,还给我落了点,但是我们连一半都给不了你,我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说我就是一直觉得没法跟你开这个口,我说一直觉得没法跟我开这个口,你现在开口是不是有点晚了。
宋方金:他开不了口,一直让你在开口。
史航:对,他开不了口,我一直在开口,我什么都招了。然后说就这样,我们那边没法挣钱,我们钱都砸演员呢,而且我们整个戏没钱。当然最后这个戏都用了流量明星,用了挺好的演员,像秦昊、郝蕾这样的,我觉得这个剧组不差钱,但他可能就是,在我这他咬不下这个牙,最后尹红波先生跟我说,要不这样,你们俩也别白辛苦一场,给你们个两万块钱的红包。
宋方金:是一人两万,还是两人两万?
史航:总共两万,一个人就一万了。人家觉得给每个人都得五位数,因为你是俩人,一人一万,两万。我当时有句话,但是我那一刻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点懵逼了,但我觉得还是朋友,就没说。我当时特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我给你封两万红包算了?这两万块钱红包,谁不能给谁?隔了几个月,说你所有的想法就都在我们这,您就别再往外说了,十万块钱,行吗?我觉得可能有人觉得多少都是钱,拿呗,但我心里想几件事:第一,你定一个价来打发,一个小红包和大红包的区别,但你整个前面的操作规程很奇怪,因为我不是没遇到过人不用我创意,大家一拍两散,那就认了。但你现在是明明知道咱们价钱差很大的时候,如果价钱不差,该多少钱多少钱。但我不喜欢是回事,你最后明明给不起这个钱,但你不说,那会让我多心的人有一种受伤害感,我史航的东西太不值钱了,人本来想照价给的,一听你连谈两天,倒觉得你不配这个钱,就从两三百万变两万,你知道这百分之一的概念是什么意思?原来我以为需要整个宋方金,后来发现宋方金就剩一根小手指头了。所以《解忧杂货店》这个事其实我也无所谓,我不差你两万,也不差你这十万,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们遇到这样的事,那很多年轻编剧都会遇到这样一个行为,让你像乌贼一样把墨汁全吐干净,后来说,你怎么把我这弄这么黑这么脏?你这个透明的乌贼给我滚出去。很年轻的编剧拿不到两万、几万的红包,甚至两千都拿不到。
宋方金:很多这样的情况。
史航:所以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的创意可能被践踏,也可能被侵吞,但他们整体是不管怎么样都被蔑视的。所以我觉得我不配当编剧,人家觉得我不配领钱,而是我的想法,人家用了也说没用,然后我也怀疑我到底说没说过这话,搞编剧搞到怀疑人生,以前只是为了赶稿子,现在都变成以这种方式怀疑人生了,我觉得很悲催。
娶了老婆就不要说
被人逼的婚
宋方金:因为改编,我之前就想了一招就是,只改编熟人的作品,比如我改刘震云老师的作品,那么改刘震云老师的作品有什么好处呢?你跟原著作者是同盟,这样就不容易出现中间被人给切了一道的情况。
史航:起码你改《手机》,震云认可,他不会说,小宋完全违背了我的原意,那资方说,原著觉得你完全违背原意了,所以你就被开除了。咱们给新人作者一些自保之道。
宋方金:现在我觉得好多编剧和原著作者往往是种敌意的关系,但大部分的改编里边,咱先说一般情况,编剧拿一本小说的时候往往会说,他那个我没法用,或者他那个东西能用的不多,我都要自己进行原创。那么这种敌意的关系,我认为对于编剧来说是不可取的,因为我觉得有时候要认一个就是,当你决定改编一本小说的时候,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艺术,还是为了自己个人的爱好,你必须认可你的源头是从他这来的。哪怕最后就是说,你完全改了河道,但你还是从他这来的。
史航:对,你娶了老婆就不要说,我当初是被人逼着结的婚。
宋方金:对。如果这种改编,你非常尊重原著作者,或者至少你认可你的源头是从他这来的,然后这样的话,你跟原著作者就很容易达成一种共识,这种共识会减少这种中间的波折。比方说我跟刘震云的合作,我改他的《手机》和《一句顶一万句》,这两部作品我都是先跟原著作者刘震云老师谈,我们俩人达成方向上的共识以后,然后再进行这个接下来的改编,中间也有制片方,但制片方的作用只是服务性质的,如果你觉得我写的东西不好,那我跟刘震云老师就把你给剔出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自保之道。当然刘震云老师是比较大咖级的,即便他不是大咖,比如你改编小说,那我觉得编剧和原著作者最好能有一个共识,避免以后出现这种纠纷上的困难。
史航:这是特别重要的一个提醒,首先你改编一个东西,他三观跟你是接近的,你不能捏着鼻子改编,既然三观跟你接近,他一定是对你有启发的,所以这一点你们上游下游互相讲通了,中间不会有人给你玩翻船。其实我们遇到的很多情况是,其实你在改编一个东西,但最后资方的理由是说,原著作者不满意就把你剔掉了,你起码避免这种可能性,而且有的作者根本不赞同。像我根据曹禺先生名著改编的电视剧《雷雨》。
宋方金:《雷雨》是你第一部作品吗?
史航:第四部。第一个改编作品。所以《雷雨》是一种改编,像《射雕英雄传》就是一种改编,《敌后武工队》又是一种改编,《七侠五义人间道》又是改编,都有原著。这里面都是清朝人,所以你是肯定不能知道他认不认可。这是作者在世跟他沟通的一种方式,作者不在世,编剧有一种困惑就是什么呢?我真是为你写的。比如当初的《雷雨》,我要是跟导演完全不一致,我不能把《雷雨》的故事不声不响,算是史航作品再拿给别人,因为要是宋方金的原创作品,你的《清明上河图》,你的电影,你不要我给别人,拿了就走。但你不是原创是改编,有一个风险就在于,这个东西是为他而生的,核心是这个东西,你要是拿去用了,你侵了原著的权,不拿去用,你大量的智慧成果扔在这,根本拿不走,肉烂在锅里,锅是人家的,所以这时候接受改编要特别清晰,接受改编尤其要注意跟原著作者的沟通,以及对资方的信用考核和审美考核,跟你是不是一致的东西,因为这里面,确实很多东西你是很难拿走的。
宋方金:拿不走。咱举个例子,改编咱最经典的,《红楼梦》也好,还是《水浒传》也好,在改编的过程中,一样会产生大量智慧,但这种智慧是附着在你原来智慧上面的智慧,这个智慧的版权是很难界定的。
史航:对。
宋方金:也就是说改编《红楼梦》,或者改编《西游记》的这种智慧,只能用金钱的方式来体现,用咱们所谓的酬劳来体现。所以我觉得尤其是委托改编类创作,实际上是必须拿到钱,拿到定金才能开始工作的,否则你的这个智慧最后一定不是你的,不但锅是人家的,肉也是人家的,香气你都拿不走。
史航:对,因为实际原著在这像什么呢?有一幅画让您提首诗在上面,如果把诗单独切走,从画上挖走是不可能的。而且从创作者的良心来说,我是看画有感应,我才题的诗,就算我的诗跟你的画,有时候审美不一样,但源头是从人家那来的,要尊重源头,咱们自己要尊重自己剧本的原创,也尊重人家的小说原创,或者是漫画原创。
宋方金:委托改编类剧本创作自保的第一条就是,不见钱不开口。
史航:见钱嘴开,不是见钱眼开。
宋方金:对。见钱嘴开,否则就很容易出现,比如聊了两天两夜,即便说你用你也没法用,另外一个就是,见钱嘴开有一个好处,就是要避免一些妄想症编剧对行业的破坏,这里边你的例子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汪海林老师,汪海林老师遇见过一个特奇葩的事,有一部曾经非常著名的贺岁片的翻拍,是一个特别大的项目,找海林老师谈了好几次,双方一拍即合,人家真谈合同了,剧本创作方向谈好了,对汪海林老师的水平认可了,编剧费用也谈妥了,合同也拟好了,那天汪海林老师开车去咖啡馆见制片人,他心想签了合同,把定金拿了,他就回去创作了,然后他约的是上午10点,一直到下午两点,这个制片人一直也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最后电话终于打通了,人家说,汪老师,我们要换一个编剧,汪海林说,为什么要换一个编剧?最后一打听才知道是这样的,就他要开车出来见汪海林签合同的时候,有个编剧打来电话,这个编剧反正在业内不是特别有名,他打来电话说,我想给你写这个剧本,他说,我跟汪海林老师谈好了,咱们下次再合作,不,我免费给你写。
史航:雷锋来了。
宋方金:对,来了,这个制片人还很有名,最后就犹豫想了一想,一个是那么多钱,一个不要钱。海林老师有天跟我讲,我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这不是去年就是前年的事情,还有免费来给你写剧本的。
史航:如果咱们这段有弹幕的话,好多资方会说,求链接,求加微信。
宋方金:对。所以有时候见钱开嘴和见钱下笔这个方法,不但对编剧有保护,其实对资方也有保护,到今天为止,那个项目也没有出来。
史航:我明白,能这样免费送来的东西,他就是要收你的智商税,收你的时间税,最后你的时间全被他收走了。
宋方金:对。最后这个项目很有可能就是,他买来那个版权的费用还要再折进去,因为他所有的版权都是有期限的,我觉得这是一种。还有一种就是委托创作类,不是委托改编创作类,有本小说,大IP也好,经典文学作品也好…
史航:不,小说就算改编了。应该这么说,我要找人写一个清朝文学家叫宋方金的,就这样一个创作叫委托创作。
宋方金:对,这叫委托创作。因为现在每个人都会说我有一个创意,然后我经常听到这种话,好多制片人说我有个创意,我要写北京单身女性的故事,他认为这就是创意,其实这是个题材。
史航:我点菜,我要点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不能授人以柄
把刀把子给人
宋方金:对。史航老师委托创作类接的多不多?
史航:委托创作类遇到过,就是历史名人各种题材,其实我觉得这里面特别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要写一个清朝文学家宋方金,但就说你知道这么个人,你上百度百科查的,剩下全是我的心血来把它完成。但最后这个东西是委托创作,我想起写他,你没想起来,这一切是我的,还是有可能发生,各种奇葩都可能发生。所以咱们刚才提醒自保之道,我觉得还有些东西,比如见面是可以谈想法,但一次性谈想法不能算榨取,因为大家总得亮一亮。
宋方金:他总得见个面。
史航:属于以前练武叫台上过过号吧,咱们出出汗,就一交手,大家推推手,这就跟买化妆品的试用装一样,您拿走没事,我们就是专门用来送人的,但你要再约我见面,您不问价了可就不地道了,真靠谱的人是先问价再见面,因为你不合适,我就不要,合适我不砍价,这是正经资方。现在我看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里,每天上班我用你的香水来喷一喷,我顶化妆了,这种就比较可怕,它变成一个习惯性榨取,所以《解忧杂货店》的尹红波先生要是再耐心点,不是逼我马上写个分场大纲,再写一个,我傻乎乎的跟陈琼琼还得再写。
宋方金:我估计会写下去。
史航:我们会一直写,只要那么个大东西,我得谈合同谈钱了,你再弄一点,他可以再继续榨取,我觉得尹红波是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对我们的榨取,他其实想,我就是太急了,我不急着收网,我还能再捞点。因为这里面其实意味着你跟资方应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仅谈我们的想法,甚至去见面之前与资方说,如果我们合适,我们从第二次开始,请咱们开始谈钱,先约好,然后不直接谈价格,约好要谈钱这个程序,而且可能你觉得,我是想跟你谈钱,但我一次不能了解你,我们可以再见面,但每一次不管是计时收费,每一次比如按三小时收费,还是一个月谈几次,按月收费,这个费用要有。因为你必须用你每次的付钱证明你还想见我面。大家年轻编剧注意了,如果你交了前十集,人家给你打钱了,就证明要么认可你的剧本,要么证明它有修改基础,但一定能用,不能下个时机突然说,你整个不能用,把钱退给我,那前十集您瞎您没看,所以交钱了付钱了,就意味着对你前面的工作已经认可了,所以你不认可我不能工作,编剧不能授人以柄,把刀把子给人,你最后一秒钟都有机会跟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但我现在跟诸亲好友都发请帖,我结婚都弄好了,你给我玩落跑新郎、落跑新娘,这个不仗义。所以程序证明就是,每一拨你对我的任何一个认可,才能导致我下次愿意见你继续聊,但认可是靠钱,不是靠口头拍马屁。而且我还有一个比较具体的想法,这是一个很技术的问题。因为当时最早的人问我,说老师我有个剧本,我现在要给叫史航的老总看,我怕他给我剽窃了,不用了,怎么办?那时候还经常实体打剧本,纸质还得买墨盒的那种,我就建议你找个EMS特快专递,把自己的剧本打印好,封好,然后寄给自己,别启封,这样的话,如果史航侵吞你剧本,法庭当堂启封,这个邮戳,特快专递是有效的,一看,你现在剧本才播,你说跟我不认识,可一年前我有这个剧本了,一对就知道。这是一种很土的方式,但悲催到现在可能还得用这种方式。
宋方金:现在还可以这么用,还是有效的。
史航:对,还有一个东西我觉得很重要,征得对方同意,大家在谈剧本的时候,双方同时开始录音,甚至邀请速记,因为这东西意味着,哪个点子是你老总出的,哪个是我出的,特别清晰,这样的话,过后很多东西是可以摘开,不是说摘开单独用,但起码你不给我一分钱,却用了这么多,怎么办?这是起码可以界定的。很多人都会觉得,我跟一个我喜欢的人约会,我不能同时还得拍艳照全程记录吧,我这是个浓情蜜意的事,应该全忘我。不能忘我,第一点,要知道我们的智慧投入是多少,要随时界定,这是对自己智慧的尊重,第二点,不是为了跟资方撕什么,你自己想想,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编剧都有这个经验,如果咱俩这么聊,旁边负责记录的也是个编剧,也插嘴聊,最后记录的东西是半页纸,但要找一个速记就是十六页,很明显,因为人就埋头记,这样咱们下次再在十六页的基础之上再聊,这几次能成型,但要每次都聊得很开心,上次咱聊到哪了,只记住上次的十分之一,这东西聊不下去就很容易黄。所以为了项目能成,建议双方同时公开开始录音,有条件舍得花钱,再请个速记,没多少钱,我是编剧,我愿意出钱来速记,就因为我相信我不会占用你时间,我会有成果,我的想法你可能会感兴趣,所以我感兴趣的是,你会不会白白拿走。
宋方金:对,其实速记还得双方签字,速记也是可以作假的,然后双方签完字之后,认可了双方贡献的比例,其实速记里就有双方贡献的比例,
史航:特别明显。
宋方金:哪句话是谁说的,哪个关键的想法是谁说的,因为有时候就是一个电影,或者一个电视剧,几个关键的想法就构成了。
史航:点睛之笔在第二页还是第四页,史航说的还是宋方金说的,你一看速记就很清楚。
宋方金:咱们刚才聊的,一个是委托改编小说类,一个是委托创作类,委托创作类指的就是说,不是从编剧本身生长出来的想法,来自于导演、制片人,或者策划人,或者甚至是某个领导,然后委托编剧去创作,这种情况下,实际上这个编剧的版权也是很难拿走的,因为委托创作上面,你有署名权和获酬权,你可能不拥有整个作品的版权,还有一个自保的就是,尤其是年轻编剧,你即便是委托创作,也一定界定你是否拥有这个剧本的著作权,你还是只拥有署名权和获酬权,因为署名权是人身权利,当然有时候你一旦是雇佣兵,我来写这个剧本,我走了,我去打下一仗去了,这剧本就留在这儿了,这一样存在咱们说的权益的问题,你可能写了一半,人家觉得你不行。
史航:这就是炮灰型编剧,炮灰也是会死的,但是人家连你名字都记不住,脸都没有,下次见到你就是个尸体,所以其实我们从小到大,被那么多伟大的电影、电视、舞台剧、小说感动,创作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事情,所以你必须让它没有那么多的担惊受怕,不会随时觉得,会被对方贬得一文不值,所有这一切会被夺走,孩子被人直接就给抱走,就是这种行为。我觉得编剧每一个权益都值得争,我经常会强调侧重点,这段时间比如海林,我们前段时间争的是,怎么什么都不属于编剧啊,当时也跟一些行业协会,在任何一个作品中不给编剧署名这种事都争过,署名权、著作权、获酬权,这些都是基本权利。
宋方金:编剧的权利一共大概,不是17种是18种。
史航:所以有人会觉得,署名权我理直气壮争,获酬权就有点君子耻于言利嘛,尤其人不是把我整个剧本拿走,人家就是偷了我一部分创意,还用了我前三集剧本,这也分不清,就算了。所以得逞的永远是小人,受伤的永远是君子,吃哑巴亏永远是君子,君子全哑巴,小人全在说话。
宋方金:谈到这个问题,我觉得咱有必要深入聊一聊。因为我从入行到现在为止,其实我也面临一个困惑就是,创作很激动、很有热情、飞蛾扑火,确实也有这种东西,但是一旦到谈合同谈钱的时候,总是很草率很仓促,人家对方不草率不仓促,我是很草率很仓促,我就觉得这个环节最好尽快过去。
史航:读书人老有个什么心态,咱们资方也是读书人,觉得我得用我的匆忙来表示对你的信任,你都看好了,合同都说好了,我在哪行签字。我们应该说,你再看一遍,默读一遍,或者你让律师帮你读一遍,有时候最后那合同跟你在电脑上看的还不一样。
宋方金:不一样,因为原来的好多编剧纠纷都牵扯到就是,最后发现是变了几个字,但是意思全变了。
史航: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宋方金:对,完全不一样了。另外,史航老师,作为编剧,你是没有经纪的吧?
史航:没有。
宋方金:没有经纪人,谈钱也都是自己谈。
史航:对,这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宋方金:很痛苦,然后你对谈钱这个过程是打怵吗?
史航:我现在好了,但是毕竟20多年了,93年当编剧,现在24年了,那当年当然打怵了,开始不叫谈钱,用我个人的行话叫听钱,听你给我多少钱,我是这个钱,我知道了。
宋方金:那时候还没有议价能力。
史航:对,没有议价能力,先听钱,听钱之后,后来颤颤巍巍开始问钱,宋总,您这回准备给我多少钱,您给我这个,最后开始谈钱,说这是不有点少,我上次都不是这个价钱。所以从听钱、问钱到谈钱,也就到这个阶段,还没到砍钱,“砍”是砍价,谈到砍,现在还比较吃力,不太好意思。
编剧经纪人
制度

宋方金:谈钱好像就是最高境界了吧。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我发现编剧都不喜欢有经纪人,然后宁财神和余飞他们曾经签给CAA,我有一次就遇见CAA的工作人员,他们就服务过宁财神老师,然后他们就说,这些编剧自己谈钱的能力比我们还强,所以他们也觉得,在中国怎么跟这些编剧打交道。其实在欧美,编剧没有经纪人是寸步难行的。
史航:就像作家没有经纪人怎么见出版商。
宋方金:作家他也有经纪人,现在咱们国内演员是必须要有经纪人的,艺人是必须要有经纪人的,所以他们在这方面就比较完善,谈钱我不参与,经纪人去谈,就可以谈得很透彻,合同就可以谈得很完备很详细,甚至说你喝一瓶什么水,你都能谈得很清楚,但编剧就是,中国的编剧非常抗拒经纪人这个职业。如果给你配一个经纪人,你抗拒吗?
史航:我是觉得有点不好,因为首先资方分两种人,一种本来就是熟人好朋友,但是咱俩中间好像不应该隔一个人,但其实尹红波这次特别明显,是个杀熟行为,一开始你要说看他的微信记录,那求你求的那个亲切啊,杀熟是一种;还有一种生人,他会说我慕名而来,你一被慕了这个名,你谈利益就很尴尬,你是我心目中的一个神,是个这么好的编剧,我喜欢你的作品,所以咱就直接谈作品,人一慕名而来,我就特别拉不下这个脸来。我其实骨子里知道经纪人的好处,比如你现在给我一个什么价钱,你可能把我的价钱打对折了,你还觉得吃亏,觉得史航不值这个钱,你也不知道我前边行情什么样,但是有经纪人就能坦坦白白告诉你,他从前是什么价,这次给你打了什么折扣。所以以前你是占人家便宜,心里还觉得吃了亏,但你现在付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而你心里挺高兴,我这价钱出的是值的,他是值这个钱的,我现在明白了,所以这个东西的反差是很大的。
宋方金:那你考虑以后聘请一个经纪人吗?
史航:我首先觉得律师是特别必要的,经纪人其实我觉得我也快该有了,我综艺节目,广告这种事我有经纪人,因为那种事说不好听点,我不觉得是太多的智慧成果,我更多的是一个劳务付出,我到现场去,编剧越智慧多,越耻于言利,在我心里,这其实是一个陋习。
宋方金:其实他更应该有经纪人。
史航:对,因为他牵扯的金额数目更大,这么说,你参加一个综艺节目,你去谈话节目,人家没给你钱,你第二天就不骂街了,因为这个本来就是综艺节目,玩嘛,但是一个你特别喜欢的东西被人剽窃了一半,你还没法用了,成了人家的,完了你又没拿钱。像我被这么恶心一道,被尹红波老师阴了,我在看《解忧杂货店》的时候,我这么喜欢这个书名,我都有一种恶心感,就是说我是一个把我所有关于它的智慧和想法放进去的人,但突然我出来了。所以我觉得做编剧做策划的时候,你真心投入得最多,这时候你越得负责,越得有经纪人、律师以及各种协议的方式,现在保密协议都是甲方保护自己,没有乙方保护。
宋方金:这个保密协议是单方面的保护协议,就它对编剧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他都是针对甲方的,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反正《解忧杂货店》你也看了,那你觉得就是在目前的这个成片里,跟你原来聊的那个有多大比例?
史航:我就说特别有意思的一点,要不然我也就找律师了,他那里我的想法我认为是,可能有意思,可能没意思,我自认为好的他避开很多,所以他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够你跟他直接来撕的状态了,而且这个电影确实我认为整体完成度不是很高,犯了很多改编的特别明显的忌讳,所以对我来说,你要最后片尾鸣谢我一下,我还觉得又被恶心了一次,因为这里面已经把这一手好牌打烂,已经把我的想法踩碎了。
宋方金:他鸣谢你了吗?
史航:没有,他要鸣谢我反而告他。
宋方金:对。
史航:虽然我很糟心,但这不是《解忧杂货店》这个私人私怨的问题,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要知道每次跟人合作的时候,怎么避免这么糟心的事情。

要见钱嘴开
见钱下笔
宋方金:史航老师,咱们刚才是聊了委托改编创作,其实编剧里面还有最重要的一类创作,就是编剧自主创作,实际上根据我的观察就是,经典的电视剧作品,除了来自于经典的改编,比如《红楼梦》、《西游记》这些经典改编之外,最重大的一块就是编剧自主型创作,咱们现在能说出来的优秀作品比如《士兵突击》,那就是你的好朋友兰晓龙老师他完全自主创作的。
史航:对,先写的话剧,然后自己改编,自己编成电视剧的,完全原创。
宋方金:完全原创的,那就是说在史航老师你的创作中,原创是占一个什么比例?
史航:我原创占的非常少,这是一个特别吃亏的事情,因为最后你的东西很多不能自己负责,因为我是一个对创作本身,我可能用别的方式表达,就我舞台剧是原创的,因为舞台剧你可能接触不像我那么多,因为说实话,舞台剧的合作者都是相对比较懂的人,大家能聊到一起去,所以原创东西能够不打折扣,但是影视剧中间,原创的东西被打折扣,其实你可能经历过,是更难过的事情,所以影视剧中更多是合作时的创作,你的点子、他的创意、我的想法,大家几个编剧一块写的东西,但是舞台剧中间,可能原创东西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就像我的《野生动物在长春》,如果把它变成动画电影,这走的是个完全原创的路子,因为它代表着我不希望别人对它有很多糟改,但电视剧有很多糟改,其实你自己做电视剧,很多你过后也不一定想挨集看,因为你不想去那个现场。
宋方金:对,所以我觉得编剧自主创作,因为在我的创作里面,改编和原创我是一样一半。那么我觉得自主型创作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措施,就是找到一个好婆家,你必须找到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也好,或者说影视公司也好,或者某个影视机构也好,一旦就是说所托非人的话,那这个项目一定是面目全非。
史航:对,你说这个特别重要,因为你在后面委托,就意味着不管哪种委托,都是人家找你,但你自主是你找人家,所以你最后的糟心在于,你找了这么一个烂资方之后,是我亲手把我孩子送到你家家门的,我亲自把我的孩子送进这个幼儿园被人扎针的。
宋方金:对,因为像咱们工作了很多年了,我觉得话语权是有一部分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那么对于新人来说,他写了一个好剧本,他可能在签合同的时候,一样签了类似于委托创作合同这样的卖身契。
史航:你不知道这是自主创作,你把它当成一个委托创作,属于说权益归了人家,人家合同上稍微动一动手脚,就成了别人家孩子。
宋方金:就成委托创作了。
史航:你成代孕母亲了。
宋方金:对,所以说我觉得就是咱们总结一下,一个是委托改编类创作,委托改编的这种创作,我觉得刚才咱们谈了特别好的两个自保措施,一个是见钱嘴开,谈就得付钱,另外就是说,像史航老师刚才也说了,见钱下笔,我觉得这可能是委托改编类创作之中自保的最重要的措施,合同倒是可以放在第二位,因为委托改编类对于编剧来说只有两点,一个是署名权,一个是获酬权。
史航:对,有时候合同很早谈,但最后说的是,你写剧本三个月后开始付钱,那一样没用,所以重要的还是说,见钱眼开在于你的劳动被真实认可,不是一纸空文,合同有时候会变成一纸空文,不见得每一个年轻编剧都是签过几百个合同,懂得你们陷阱的东西,所以你是不是已打款,这个事是很重要的。
宋方金:很重要,还有委托创作类,我觉得委托创作类自保的措施首先就是,对方提供给你的是一个题材还是一个创意,要界定清楚,比如我要拍北漂,这是个题材,如果对方提供给了你一个题材,但创意主要由你完成的话,那么其实委托创作,你是可以争取成自主创作,等于这个剧本版权是归我的。
史航:你找别人写北漂,但我写的这个北漂,这姐妹俩爱上一个男人或者怎么样,整个故事是我的。
宋方金:对,这是可以拿走的,只要在最早的时候界定好了,这个我觉得是可以拿走的,另外在委托创作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委托创作你是只要署名权和获酬权,你还是要剧本的版权?因为委托改编类创作是没有的,你只有获酬权和署名权两个权利,但是你可以跟他谈判,可以掰掰手腕,就说我是不是可以有版权。
史航:对,版权也分好几块,比如说我能不能自己把它授权改编成舞台剧、动画片、出书,漫画、小说、广播剧,这都是各种改编收益。
宋方金:咱们最后一类就是编剧自主原创类,这就要找到一个好人家。
史航:对,我就补充一点,不管是哪种创作,只要人跟人见面,保留好所有你们创作中间的记录,录音还有速记,速记稿要双方签字,这样的东西不仅能够标明你的创作在这里面占的比例,而且也便于你下面的创作,因为人脑毕竟不是电脑,好多东西记不住的。除了自保之道,咱还是要保这个项目成活,所以每次不要白聊,不要浪费对方生命,这很重要。
不要相信人性
相信合同
宋方金:所以我觉得咱们每人给年轻编剧,或者给编剧同行提个醒。我给编剧同行提醒的话就是,不要相信人性,要相信合同,如果想好好合作,就一定要签好合同,我觉得这是特别重要的。因为我自己在这方面也是意识非常薄弱,我希望咱们整个的编剧同行能够加强这方面的安全意识,另外,我还是真的想呼吁编剧经纪人的出现,呼吁编剧经纪人制度和编剧经纪人体系的建立,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编剧始终不怎么会谈钱,不怎么会谈合同。
史航:对,我想说的就是,编剧要特别尊重自己的创作,你都不尊重,别人怎么尊重,所以我打一个比喻,咱们看看三国中那些将领,一旦有像张辽张文远,他的属下陷在敌军的重围之中,他一定会杀回去救他,而不会转身跑掉,那么你的创意、你的剧本、你的点子就是你的士卒,你不要一个人光着身跑掉,说我下次不跟别人合作,你所有那些想法是你的士卒,失陷在那里,你不是一个好将军,你要照顾好自己想到的一切,那一切应该经过你的手去呈现。
宋方金:谢谢史航老师。今天我们这期关于编剧的节目就结束了。希望能够给广大的编剧同行带来一点小小的启示,新年快乐。
史航:对,我也希望新的一年里,所有的资方遇到信任的编剧,所有编剧遇到不辜负他的资方。
宋方金:对,抵制免费编剧,投向新的一年,谢谢大家。
史航: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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